第四十九章 周作人的苦茶庵與魯迅故居(1 / 2)

第四十九章 周作人的苦茶庵與魯迅故居

說起八道灣,很自然要想到周作人,以及他的苦茶庵。八道灣仿佛是因為苦荼庵出名的。梁實秋曾寫過聞一多、潘光旦、宋春舫等人的書房,當然,也無法回避苦茶庵而不談:“周作人先生在北平八道灣的書房,原名苦雨齋,後改為苦茶庵,不離苦的味道。小小的一幅橫額是沈尹默寫的。是北平式的平房,書房占據了裏院上房三間,兩明一暗。裏麵一間是知堂老人讀書寫作之處,偶然也延客品茗。幾淨窗明,一塵不染,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井然有致。外麵兩間像是書庫,約有十個八個書架立在中間,圖書中西兼備,日文書數量很大。”文筆簡約,像建築師般把苦茶庵的橫截麵臨摹在紙上一這仿佛也是周作人半明半昧的一生縮影。所以寫到這裏,梁實秋也不禁扼腕可惜:“真不明白苦茶庵的老和尚怎麼會掉進了泥淖一輩子洗不清!”沒用任何感歎詞,但我分明聽到了一聲曆史的歎息。苦茶庵後半個世紀的穿堂風都是由類似的歎息造成的。

沈尹默書寫的橫額,早就毀於煙火,據傳說內容為“請到寒齋吃苦茶”一一是周作人原詩中的一句。他為什麼要以這樣的辭令與語氣邀請訪客呢?我查閱了有關資料,抄錄全詩如下:“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老去無端玩骨董,閑來隨分種胡麻。旁人若問其中意,請到寒齋吃苦茶。”依然語焉不詳。隨你怎麼猜測吧一就像茶葉的滋味高深莫測。或許隻有滾沸的開水才能不斷衝淡、稀釋它一一千言萬語,盡在杯中。

我又想,周作人為什麼把好端端的苦雨齋易名為苦茶庵呢?或許表明天意與人事的變遷:早年一封封《雨天的書》,無法逆轉地誤人旱季,需要人工兌水,沏成薄暮的晚茶,來刺激板結的舌苔?更關鍵的還是心情。心如枯井,抑或死水,借載沉載浮的一枚朽葉苦渡餘生。入世與出世,是兩種態度;文質彬彬的齋主與蕭瑟憔悴的庵主,也自然是兩種身份。山陰道上的一代名流找個趔趄,就這樣拖著長長的背影遁人空門。

八道灣實際上也和魯迅有關,1919年底魯迅攜全家從北京菜市口的紹興會館搬來,周氏兄弟及塚屬亦同時遷抵。所以解放後,八道灣胡同11號院,一度被稱為魯迅故居。而苦茶庵的名稱,則幾近於失傳了:有相當長段時間,國人都在回避周作人這個名字。甚至努力將他的文本從記憶中淡化掉曆史以這種措施處理馗尬。其實1923年7月周氏兄弟失和,當時文壇上一場著名的家庭內戰就是在八道灣鬧起的,幾天後魯迅收拾行李和母親遷出,搬到西四磚塔胡同61號;也就是說魯迅隻在此生活了幾年,周作人居住了近半個世紀,並以此為一生的歸宿。但八道灣依然箅魯迅故居。誰也沒有勇氣在院門口立一小塊紀念性的牌子:苦茶庵。

張中行老人說:“我由上學時期讀新文學作品起,其後若幹年,常聽人說,我自己也承認,散文,最上乘的是周氏弟兄,一剛勁,一衝淡,平分了天下。”他兼而分析:“提到觀照人生的高度說,兄是偏於信的一端,弟是偏於疑的一端。各有所向,哪一種近真?也不好說。但從受用方麵看,疑總難免小有得而大失。”如此裁判已堪稱勇敢了。更勇敢的是,張中行在周作人從南京老虎橋監獄出來後,還多次以學生的身份前去拜訪:“人不是當年的了,坐落在北京西北部公用庫八道灣的苦雨齋也一變而為淒清冷落。住房隻剩內院北房的西北部;東半部,愛羅先珂住過的,中門外南房,魯迅先生住過的,都住了其他市民。所住北房三間,靠西間是臥室,日本式布置,靠東一間書房兼待客。客人來,奉茶是自己或羽太夫人。”苦茶庵給張中行的印象是蕭條困頓的,他甚至引用了“門可羅雀”的成語其風格大大迥異於梁實秋眼中的。畢竟是兩個時代了。就像有兩個苦茶庵一樣。那麼,哪一種真實呢?這同樣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