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搖滾歌手張楚:漂在北京(1 / 2)

第五十二章 搖滾歌手張楚:漂在北京

城市充滿了汽車喇叭、電話鈴、無線廣播、商販的吆喝以及各種各樣機器的聲音,但也有著最為強烈的寂寞感。它既是喧囂的,又是寂寞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寂寞與音量無關,與物質無關,是一種浸透到骨髓裏的無痛的傷張楚在燈火闌珊處。他用音樂在北京占據了一席之地。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本是西安人了。害一卻使我們精神上的枝葉顯得枯黃且乏味。這是缺少刺激或任何刺激不再起作用的麻木的生活。城市很容易把人輸送到這樣的軌道上,讓你服從慣性的安排,隨波逐流地墮落到生命的下遊一一在它那超級的能量麵前你是無力的,甚至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控製。寂寞的時候,你會覺得城市裏的所有商場、銀行、郵局、星級飯店以及模仿味很重的公園都是為別人擺設的,是與自己的心靈無關的道具;也許你需要的隻是一句誠摯的安慰、一個眼神的默契抑或一次全身心的雀躍,你要求的並不多呀,卻是無處供應的。所以你從來沒有把城市當成家,它頂多算一個大旅館罷了。家應該像拖鞋一樣舒適,講究形象的城市卻過於西裝革履了。惠特曼說過:“我歌唱電的肉體。”城市就是一具帶電的肉體,風馳電掣,火花四濺,構成其表麵的繁華一一然而其靈魂卻是蒼白的。不堪設想的是:假若突然停電了,所有的機器停轉,所有的光線消失,所有的約會取消,將是怎樣可怕的場景一城市將比一隻停擺的掛鍾還要空洞。寂寞是城市的一塊心病,隻是一向為霓虹燈、馬達聲掩蓋著,哲學家的聽診器也深測不出那光怪陸離的軀體裏的雷區。在機器的世界裏,人並不是安全的一很多時候人已蛻變為機器的奴隸。機器是喧嘩的,人卻加倍地寂寞。

有這麼一種寂寞:桌上的電話像死了似的,你像堅守在貓耳洞裏的最後的士兵,跟外界中斷了聯係。你會懷疑,整個世界都把你遺忘了。你打開了通訊錄,找不出一個可以交談的名字一也許他們很忙吧,抑或比你還要空虛?你無奈地把小本子當怍墳墓一樣合上了……合上死去的記憶的眼皮。

有這麼一種寂寞:你整夜整夜地開著電視機,麻木地盯著它一一像盯著一張陌生人的臉。那裏麵發生的事情,很難使你有些許瀲動。但你又滾實沒有把它關閉的勇氣。至少,它可以代替你的大躔來運轉、思考一你已經擺脫不了這種依賴心理。一個空心人,守望著熒光屏。

有這麼一種寂寞:你站在高層建築的落地玻璃窗前,像上帝一樣俯瞰著腳下螞蟻般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輛,弄不懂世界究竟怎麼了。可見上帝是孤獨的,正如這幢樓裏的鄰居互不相識,即使共乘一架電梯,也沒有任何問候,各自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一仿佛那上麵有著更值得感興趣的東西……

當這種種寂寞集中在你一個人身上,也就是說你住在冷漠的高樓裏,與世界的通訊聯絡被說不清什麼戰火給摧毀了,隻能靠電視畫麵了解別人的生活,抑或憑窗遠眺、想人非非……這證明你已是自己的囚徒。你患了一種叫做寂寞的城市綜合症。這是一種羞於啟齒的病,但也找不到醫生。寂寞的時候,怯於跟任何人交往一就像怕在熱鬧的場合流露出內心的補丁。假如對方也是這樣,寂寞會變本加厲的。兩個寂寞的人是無法交流的,就像麵對鏡子一樣空虛。但願這時候,你腦海裏能響起一首既陌生又熟悉的歌一叫做《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寫這首歌的人我認識,他叫張楚。我來告訴你:張楚本身就是孤獨的人,被音樂界稱為“中國最寂寞的傳說”。在八十年代末我們不約而同地寄居於北京師範大學伊沙、侯馬等人的宿舍,共享過一段既擁擠又熱烈的流浪歲月。夏天過後,那班校園詩人大多畢業分配回各自的省份,幸好我在文聯大樓裏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失去了大本營的張楚,像過河的小卒一樣在城市棋盤上“荷戟獨彷徨”。有一天門房告訴我:“有個剃光頭的男孩找你,在你辦公室等著呢。”我推開門:原來是失蹤了幾個月的張楚。張楚永遠一副沒長大的模樣,像資本家手下的童工。隻是不知為何剃光了頭發,仿佛賈寶玉終於出家了。他說前些日子四處漂泊在北大和中戲都住過),終於在芳草地托人租了一間樓房,有了房子後就很少出門了,這是他本月第一次出門,來看看我。他說一個人住在生活設施很完備的現代化小區裏,並不是好事情,會患孤獨症的一慢慢會厭倦社交,喜歡靠在窗台上望風景和發呆。當你覺得世界並不需要你時,你也就不需要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