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小資產階級情調的酒吧(1 / 2)

第五十三章 小資產階級情調的酒吧

北京酒吧業的繁榮,使我發現了小資產階級情調的登陸。鄰近使館區的三裏屯一帶,居然有數十家酒吧星羅棋布,雖然不乏金發碧眼的洋人光臨,但癡迷其中、留連忘返的人大都是我黃皮膚的同胞,從陽光燦爛的日子拖泥帶水走過來的北京青年們,就像逐漸接受打的、卡拉0、蹦迪、桑拿之類新事物一樣,一下子就喜歡上泡吧這個現代語彙。這個“泡”字用得很經典,雖然在此之前也流行過泡妞的說法畢竟都是各領風騷的時尚。中國人所理解的時尚,仍然是時髦的代稱一而時髦是需要像趕火車一樣去趕的。於是,在海澱的學院區,以及東西南北各個城區,酒吧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借用一個通俗的比喻》。夜夜笙簫,處處樓台。1爺爺那一輩泡茶館,我們這一輩泡酒吧,都成了泡菜。下一代該泡什麼?

酒吧究竟有怎樣的魔力?人們究竟在高腳酒杯裏玩味著怎樣的情調?我想來想去,找不到確切答案。姑且稱之為小資產階級情調吧。難道不是嗎?酒吧那超凡脫俗的氛圍製造的幻覺,恐怕正應驗了這些青年男女內心朦朧的小布爾喬亞情結吧。玩來玩去,玩的就是心跳,最好玩的還是情調比物質更經得起玩的還是精神。恰恰是在玩法中能衡量出層次的高低之分。

我對酒吧本身並無怨言。即使說得最刻薄了:北京的酒吧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第三世界的青年(或白領階層),對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生活方式、消費觀念的羨慕與刻意模仿。他們如獲至寶把玩不休的,不過是別人手中玩舊了的事物。我隻關注著跟酒吧有關的一些文化現象。這才真正地令我遺憾:20世紀末的中國文人,怎麼也玩起小資產階級情調來了?而且不玩則已,玩起來則一發不可收,如同徐誌摩在本世紀上半葉遊玩“肉色的巴黎”時所詠歎的:濃得化不開。小資產階級情調,其實是一道太甜太膩的剩菜。吃多了,會倒胃口的。

譬如,北京詩人大仙,迷上了泡酒吧,詩風大變,專門為三裏屯酒吧的街長巷短,一草一木逐句寫了近百篇隨筆,除了在多家報紙開設“三裏屯泡吧劄記”專欄,這本叫《一刀不能兩斷》的隨筆集居然還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據說發行量不低。我慕大仙之名而翻閱,發現不過是一場接一場風花雪月的事。詩人縱然海量,也不該隨便浪費才華。中國寫酒寫得最成功的,隻有一個李白。大仙泡在酒吧裏,反倒成了井底之蛙。擺出新貴的姿態寫酒,頂多能成就個現代柳永喝的是紮啤,一落筆全無酒精的烈性。

譬如,新市民小說的代表人物邱華棟,一讀他的小說我聞見的總是洋酒的味道。他在自己的小說中無數次地背靠吧台坐在髙髙的轉椅上,專點酒櫃裏那一排排有像蝌蚪一樣浮動的洋文的酒瓶,一點也不覺得累。那些酒他是喝遍了,還是把商標全抄下來了?即使讓一位演員每天這麼表演一番。也會索然無味的。讀他的小說,就像是參觀洋酒及各種進口商品的博覽會。他一次又一次說著:“我還活著,一個又一個夜晚,坐在聖心酒吧裏一盎司又一盎司地喝著這種能帶來無窮快樂的龍舌蘭烈酒。”看來他還是沒有喝醉。如果真喝醉了寫小說,會更有回味一些一至少,會忘掉那些古怪的沼名的。邱華棟所謂的新市民小說,其實是寫給買辦階層的情書,可簡化為一句表白:“我愛你呀,洋貨!”

又譬如,某些或謀求與商業接軌或耐不住寂寞的搖滾樂―隊或歌手,開始進人酒吧“賣唱”了。為了“招徠聽眾”嗎?我總覺得這是令人心痛的降價(或降格)的姿態。燈火曖味的酒吧,隻配放放古典音樂呀流行歌曲的;胸襟狖隘的排檔,如何容納搖滾這隻氣吞萬裏如虎的“鋼鐵猛獸”?在這小資產階級的溫柔富貴鄉裏浸泡久了,隻會孵化出軟骨頭的搖滾:重金屬變得輕飄飄的,人類逐漸丟失嚎叫的本能……絕對不能用聲帶去換紮啤的,這不是等價的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