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他還說,蘆潭有人在草洲上放牛時看見過古城牆,但再次帶人去找時,卻怎麼也找不到。蘆潭往西到公司墩,傳說沿河岸有48砧肉鋪。蘆潭北部至今還有跑馬場遺址,相傳為古代的練馬場。

老人還給我講了兩個海昏縣的故事。

地震前一個月,海昏縣城出現一個奇怪的老人,他賣的是半邊盤,當地人叫爿盤。人們頗費斟酌,這種盤有何用處?八成老人是瘋了。沒想到老人卻是一位神仙,他預見到海昏將沉,想告誡當地人,又怕泄露天機,於是就以暗示的方法讓人明白。盤者,搬也。爿盤,即邊搬也。神仙老人走後,海昏不久就沉了。

地震的頭天晚上,海昏縣城在演戲。戲很好看,看的人也特別多。以至,烏魚精也來了,它身上很腥,它站哪裏,哪裏就趕它。一位老者同情它,讓它到自己身邊來。看了一陣,烏魚精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說,老人,別看了,馬上大風大雨就要來,快回家去吧。此時天上月明星稀,怎麼會有事呢?老人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烏魚精,不知為什麼,還真聽信了,於是,急忙離開戲局。老人走了不久,烏雲便席卷而來。他剛到家,海昏縣城就消失了。

據說,蘆潭的村民曾看到過海市蜃樓。那是一座古城的模樣,街上叫賣聲,馬蹄得得聲,衣著古樸的市民悠然地行走著,一切近在眼前。那是不是海昏古城?

還有的說,夜深人靜之時,有人聽見一座城池毀滅時,人們慌亂的慘叫聲,房屋的倒塌聲,回蕩在河穀的上空。是不是海昏古城信息穿過時空隧道反射到了今天?

前不久,省內一家報紙報道了千年古糧倉的消息後,引來了省內有關專家學者,他們來到現場考證後,手不停地搔著頭發,不能下什麼結論。既不能肯定古糧倉的存在,也不能否定它存在的可能性,證據均覺不足。不過他們大致斷定,現場很多的瓷片大多是明清時期的,那時是吳城最繁華時期,而木樁則疑為宋朝的。

沉海昏,立吳城;沉梟陽,有都昌。我們不知道鄱陽湖裏到底還有多少未解之謎,沉澱了多少曆史滄桑。

西廟印象

有關西廟,我知之不多。當我知道西廟所管的七社,老家就是其中的一社時,我便對那裏萌生了一種歸屬之感。

中學時,我不止一次路過那裏。那時廟尚未重建,隻能看見一片竹林。竹林很茂密,從中穿越時,涼颼颼,清幽幽的。南麵是雖然崩塌但依然峻峭的土岸,再往南就是開闊無比的鄱陽湖了,而北麵則是廬山深藍色的山體。西廟正處於背山麵湖、居高臨下這樣一個絕好的位置,真乃風水寶地。

當時廟址上隻有殘垣和瓦礫,身處風雨飄搖之中,但似乎一切又都在靜靜地等待之中,或許出於某種無奈,或者出於韜光養晦的策略,化整為零了,隻待一聲召喚,一切又都各就各位,重現生機。磚瓦等待著泥漿,石礅等待著旗杆,鍾磬等待著鳴響,石階等待著香客……

記得竹林中間有一個不知什麼做的台子,上麵有一個土缽,插滿了燃剩的紅色香梗,邊上落滿了白色灰燼。盡管看不見廟宇,人們依然稱這裏為西廟,顯然,廟在村民的心目中一直是存在著的,其建製規模悉如往常,曆曆在目,香火在悄悄地延續,從來沒有中斷過。

後來,西廟修好了,香火旺起來了。我沒有再去那裏,我想,它處於廢墟中尚且香煙嫋嫋,綿綿不絕,重修之後的熱鬧就更不待言了。

很小的時候,父親便對我們說過,信不信由你,但千萬別欺神蔑鬼。到廟裏去,不可信口亂說,更不可舉止無禮。後來我才知道,父親的話體現了儒家對鬼神敬畏的態度。孔子說:“敬鬼神而遠之。”

父親曾講過幾則西廟的故事,是他聽來的民間傳說。

西廟有二百簽,其中一半是菩薩寫的,一半是才子寫的。才子笑菩薩寫的簽沒有平仄。菩薩便以聯對答:“我無平平仄,我是九天雲中客;你有仄仄平,為何金榜不提名?”才子羞慚得無言以對,從此不再輕言平仄了。

“長毛”來時,所到之處,盡毀寺廟。兩位村民趕緊到廟裏將菩薩藏匿起來,不知是禮節不到,還是方法失當,卻怎麼也請不動。不久“長毛”真的來了,他們將菩薩拽下來,抬到湖邊燒了。其實,給西廟帶來毀滅性破壞的倒是文革,在破“四舊”中,廟宇被洗劫一空。

西廟的建立,有一個傳奇故事,事關兩位進士。一位進士殉職後魂歸故裏,一位進士走馬上任,兩位進士的官船恰好在鄱陽湖上遭遇。當時,風急浪高,兩船避之不及,迎麵相撞,船毀人亡,兩名進士同時墜入湖中,連同他們隨行的親眷。

一位漁民在船上起網,異常沉重,他感到這一網非同尋常。但他絕沒想到,是兩位進士。他趕緊張開網繩,小心地讓開他們。蹊蹺的是,他到很遠的地方撒網,同樣的情形出現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怎麼也繞不開他們了,注定要為他們做點什麼,便說,你們若是讓我捕到很多魚,我就讓你們入土為安。結果,他真的捕到了很多很多的魚,多到超乎他的想象,堆在岸邊,銀白色的一長溜。他又發愁了,就歎息說,這麼多魚怎麼辦?要是能賣掉就好了。這樣,市鎮上莫名地出現了兩個誰也不認識的少年,他們高喊著讓大家去湖邊買魚,大家也出奇地配合,紛紛前去湖邊。於是,魚立刻被銷售一空。

漁夫賺了很多錢,也不食言,他選擇一個高地挖了一隻大穴,將兩位進士放置其中。不想此時突然雷聲大作,風雨驟至,漁夫趕忙躲雨。雨過之後,漁夫驚訝地發現,墓地已悄然合上。

往後,人們在那裏燒香祈求,每每有求必應,而且來往舟楫平安無事。人們為兩位進士修建了寺廟,以紀念他們的好處,以期更多地為民造福。

《南康府誌》記載,晉孝武年間,蔣軒奉詔赴任廬陵郡(今吉安市),子夜船入贛江與鄱湖交口處,狂風驟起,船毀人亡。東晉末年,有牧童壘石為屋,供神求卜,後來在一位窯主的幫助下建成了“東廟”。南北朝時,鄉人李元兄弟移“東廟”,立“西廟”。

顯然,傳說與記載較有出入,譬如說,是一位郡守赴任途中舟船失事,不是兩位進士。盡管西廟主祀的是蔣、韓二位侯王,但他們前後要相隔幾百年。大概是民間把他們的故事按照自己的想象編到一起來了。再說晉時尚無科舉,沒有進士之稱。盡管總體上接近事實,但傳說終歸是傳說,姑且僅存此一說吧。

西廟坐落於星子縣境南部鄱陽湖北岸牛角灣西山嘴,據考證,有一千六百餘年曆史,是匡廬與鄱湖之間的一座江南古刹,在古南康軍(府)宗教史上非常重要的地位。

宋、明時期,南康軍(府)曾在西廟多次舉行過大型祈晴禱雨活動,西廟主神因而被敕賜為“豐利侯”。最著名的那次是南宋時,知軍朱熹撰《祈雨文》,派員前去西廟禱雨,當時雨來如澍,皇上下詔晉爵為王,賜‘時若’二字,朱熹為西廟親自書寫匾額。

前不久,西廟修廟誌,主修先生諸位幾番盛情,邀請我去西廟,我很想去看看,都因俗務繁忙,未能成行,心中不免悵悵然。

其實,在我們內心中,往往對一些輕鬆的事情來得果決一些,而對一些重要乃至神聖的事情,反而因慎重而變得遲疑了。這也許能說明我至今沒去重訪西廟的部分原因吧。

我越來越發現,或許我們的感覺變得日益粗糙和麻木,很少有什麼能觸動我們了。然而,當我每次走進廟宇時,我都會莫名地感動,充滿悲憫,沒有憂愁;充滿愉悅,沒有欲望。

我曾經到幾座寺廟吃過齋飯,睡過覺,十分安定,即使是夜半醒來,都沒有一絲畏懼。清晨,大殿裏的鍾磬響起時,我也帶著新奇的心情穿衣起床,在大殿外,靜靜地看著僧人們身著長衫魚貫而入,雙手合十,頷首念經。此時,野外依然一片漆黑,唯有大殿一片燈火輝煌,還有鍾鳴鼓應,青燈黃卷。我喜歡這種氣氛,心靈在不知不覺間得到了極大的撫慰。

我很想去西廟住幾天,清靜一下心情,什麼也不幹,甚至也不看書,光是想在湖濱的廟宇裏靜靜地呆著,甚至也不想什麼,來個徹裏徹外的鬆弛。我覺得這種狀態是好的,是我所需要的。

我們總是忙忙碌碌,知我者謂我心癡,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很多事情似乎離不開自己,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重要。佛家說,放下。是的,我們要學會放下。

我們盡可以理性地去看待世界,乃至征服世界,相信我們的力量,但一旦遇到災難、不幸和困惑,感到全然無能為力時,就不得不去尋找信仰,渴望那些超然的力量前來拯救。這就是許多科學家或哲學家由科學或哲學而起,卻殊途同歸,均由宗教而終的部分原因吧。帕斯卡爾是這樣,克爾凱郭爾也是這樣。

落星墩(外五篇)

記得新千年的第一天,鄱陽湖正處枯水季節,我登上了那座湖中小島,看到了本世紀第一縷陽光。

島不大,也不高,但石質很堅硬。島上一廟一塔,除此,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假如真像傳說的那樣,這是一顆隕石,我應該是站在另一顆星球看日出了。

其時,候鳥在天空中盤旋,啾啾鳴叫,在島周圍降落,覓食,嬉戲。湖裏長滿了各種野草,有的開著細碎的花朵。長長的大河從一旁流過,船隻依次行走著。東南是十分開闊的鄱陽湖,西北是含煙如碧的廬山。

這個小島就是落星墩,所在的湖是落星湖,湖的北岸是星子縣縣城。這些與星星有關的名字,卻是緣於一個美麗的傳說。多少年前,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墜落這片湖中,怦然巨響,點亮了這方水土,賦予此地以靈氣。從此,落星墩像是一方印鑒,成為廬山南麓永遠的標誌。

相傳,這顆隕石壓在一隻巨大的河龜背上,隨湖水漲落而起伏,就連九八年特大洪水也沒能將它淹沒。

鄱陽湖的島嶼有多少?說不清楚。可是,再也沒有哪個島嶼像落星墩這樣,濃縮了那麼多的人文精華,使得這個彈丸之地,顯得十分神奇。

最早的記載,來自酈道元的《水經注》:“落星石,周回百餘步,高五丈,上生竹木,傳曰有星墜此,以名焉。”

或許因為是天外來客,上天的使者,它理應得到人間特別的眷顧。

唐朝建“福星龍安院”於石墩上;五代時,落星墩被皇帝賜封為“寶石山”;宋初曾在其上建亭院,往後曆代都加以維修;明代又加建亭台樓閣,如浮玉樓、玉京軒、崗漪軒、清暉閣等。可惜,後來毀於鹹豐年間的兵燹。

宗教色彩,使這個來自上蒼的小島,更披上了一層神秘麵紗。

或許因了它流星的命運,天涯孤旅,遙途倦客,它又很容易得到文人墨客的青睞。

田園詩人陶淵明在《遊斜川》中寫有:“若夫曾城,傍無依接,獨秀中皋。”其中“曾城”,指的就是落星石。此後,他從彭澤解印歸田,“舟遙遙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一路所歡快經過的,也有這座小島。

李白站在星子城南,麵向鄱陽湖,發出驚歎:“樓船若鯨飛,波蕩落星灣。”

王安石、黃庭堅、朱熹、李夢陽等均登臨落星石,皆有題詠。

王安石形容落星石為“萬裏長江一酒杯”,乃千古名句。

王守仁《落星寺》:“女媧煉石補天漏,……玉衡墮落此湖中。”氣勢非同凡響。

落星石引人注目,得天獨厚,還因它處於一個絕妙的地理位置。

與它隔岸相望的縣城,有“愛蓮池”,周敦頤知南康軍時,在此開池種蓮。與它水波相接的北岸,有“紫陽堤”,朱熹知南康軍次年,修築南門湖石堤。

蘇軾的船帆與它擦肩而過,他“來聽歸宗早晚鍾(《歸宗寺》)”;白居易的帆影從它身旁匆匆駛過,他要“夕投靈洞宿,臥覺塵機泯(《望簡寂觀》)。”

也許,落星石原本就是地球的一個局外人,作為冷靜的見證者,它目睹過許多重大的曆史活動和變故。

三國時,它看見周瑜率軍,從三裏開外的點將台開拔出來,來到鄱陽湖操練水軍。戰爭的風雲在上空翻卷。

南宋時,金兵南侵,隆祐太後避難洪州,經過它附近避風,它看見的那幕人間悲情,使煙波慘淡——船隻大多傾覆,香銷玉殞,溺死宮女無數。

它也看見理性之光輝映山川——陸九淵到訪朱熹,泛舟落星湖,隨後它目送他們去遊白鹿書院。這次,陸九淵發表了“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的著名演講。

它看見,朱元璋大戰陳友諒。

還看見中國軍隊在東牯山效死抗擊倭寇。

其實,落星石隻是個傳說。

據說,落星墩實為廬山上的一塊冰川石,它隻不過比別的冰川石漂得更遠一些罷了。然而,是不是隕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有了自己的曆史。

寂寞白鶴觀

今年正月初七,這天春雨綿綿,我和幾位朋友去訪白鶴觀。

白鶴觀離星子縣城四五裏路。五老峰在正北麵3裏處,鄱陽湖在南部6公裏處,觀音橋在西麵1公裏處,白鹿書院在東麵1公裏處。

據《廬山誌》:“白鶴觀為唐開元道士劉混成故居,初為唐高宗敕建,祀老子也。宋祥符中改名承天觀,然後人仍名之曰白鶴。舊名古柏檀者也,蘇東坡嚐獨遊,聞棋聲於古鬆流水間,此其處也。”

蘇軾六十二三歲被貶至海南島時寫了《觀棋》一詩。《觀棋》雲:“五老峰前,白鶴遺址,長鬆蔭庭,風日清美,我時獨遊,不逢一人,誰歟棋者?戶外屨二,不聞人聲,時聞落子。”

所寫是回想他五十五歲那年赴惠州貶所,途經廬山,獨遊白鶴觀,“聞棋聲於古鬆流水間,意欣然喜之”(詩序語)的情景,那天他獨自漫步白鶴觀遺址,風和日麗,鬆蔭掩映,庭院一片寧靜,沒遇到一個人,隻見門外擺著兩雙鞋,隻聽棋子落下的啪啪聲,意境精妙至極。南宋文學家洪邁說,詩中傳出了蘇軾落寞的心境。其實這是一種達觀的境界,唯有這樣一種精神境界的支撐,才使他走完遙遠而漫長的貶放之路。他在嶺海蠻荒之地,寂寞地度過了七年之久,這個時期的詩風是疏淡自然。

白鹿鎮玉京村白鶴觀自然村81歲的艾容民,他把12歲時看到的白鶴觀憑記憶手繪平麵圖。老人回憶,從南門進去是祖師堂,有高大的柱子,再往北過天井是正殿,兩邊是廂房。鬼子來後,老百姓全躲進了山洞。等到莊稼收上來後,鬼子就開始殺人放火。一顆炸彈在白鶴觀中部引爆了,騰起了衝天的煙霧,隨後是熊熊火光,大火燃燒了很長時間。土改後,所剩無幾的白鶴觀給徹底毀了。

眼下的遺址上堆放了一個草垛,有人把牛係在旁邊吃草,草垛邊還殘存著石墩、古磚、斷碑,老百姓在一塊古磚上放置一隻小香爐,上麵插滿了香燭。從一些斷碑殘石上,可以看出一些記錄“白鶴觀”的文字。在一旁還殘存了一段白鶴觀的斷牆,上麵爬滿了古藤和青苔。有一種六邊形花崗石,聽說是皇帝行走的,還有條石,是臣子和百姓走的。在村裏我們還看到散落在各處的石墩和一隻飲馬槽。石墩雕刻十分精致,紋理工美。馬槽據說是明代軍用水槽,歲月的鐮刀把它的上緣已磨得凹凸不平。村裏人記得,2002年遺址出土了一個侯王菩薩。2006年被文物販子盜走賣了,至今不知下落。

有關白鶴觀的傳說,村裏人所知並不多。

他們帶我們去看了村子北麵的道士墓。它們全都掩映在灌叢中,碑型與當地的墓葬顯然不同。村民們說,這些道士大多是外地來的,清明時,他們沒有後人來憑吊,隻有村裏人在掃墓的同時,拋灑一點紙錢在道士墓上。白鶴觀最後一任道士倒是本地人,叫楊祥福,他也是唯一的一位本地道人。

村子的北部有條深澗,叫黃梅澗。澗水是從五老峰上流下來的,大澗跌宕起伏,氣勢雄偉,毫不亞於廬山其他各大峽穀。

村民們帶我們逆流而上,攀崖附石,披荊涉水,探幽攬奇,觀摩了一些雕刻精工的摩崖石刻。其中有一處叫“山水幽奇”,一處叫“道岸”,一處叫“參道處”,還有一處是高高的“黃芽洞”石刻,並不見石洞,唯聞水聲淙淙。可惜還有許多石刻被時光和荊棘所漫漶,已難覓蹤影了。就所見石刻來看,它們意高境深,無不閃現著理性的光芒。可見當年道教活動與山水結合得多麼緊密。

在一座古橋不遠處,村民們指給我們,傳說中的鹽罐和油罐,還有仙池。油罐為“仙臼”為一圓洞,周長為25公分,深30公分。鹽罐已毀,據說比油罐略大,周長40公分,深30公會。據說有段時間那裏油鹽自然生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後來有一個貪婪的道人拿去出售,就再也不產油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