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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武當山記

“當時農民連草根也吃不上,皇帝卻在這裏占山作樂。我看闖王這把火燒得好!”場長笑著說。

“可是現在你在這裏坐破宮院!”向導同誌跟場長開起玩笑來了。

“可是你們看,在這人民的仙都裏,我卻登基當了園林王!”場長很有氣魄地把胳膊往八字山門裏一揮。

老營宮的紅色宮牆裏,另有一番景致。

在紅色宮牆的掩映下,老營宮裏飛金點翠地種滿了果樹。各種果子掛滿枝頭。這裏有來自新疆吐魯番的無核葡萄,來自東北的蘋果,來自上海的梨。果子品種繁多,桃有蟠桃、黃金桃,梨有五月鮮,蘋果有落花甜。陽光斑斑點點地篩落枝葉間,映照著累累的果子,五月鮮已經像姑娘羞紅了臉,落花甜也已經笑臉迎人。而比果子更加動人的,是正在苗圃裏嫁接果樹的一大群姑娘。她們的雙手,正在為大地繡花織錦,她們的枝剪,正在為幸福的人間裁綾羅。

夜裏,圓月當空。山區的月夜是如此寧靜。圓月的清輝瀉滿園林,夜風輕吹,四周的果園微微閃著千點萬點綠光。我們坐在殿基石頭平台上,第一次在這武當山腳賞月談心。

場長要到草店去參加區委會,他介紹一個年輕的女園藝師給我們每人送來了一大杯冷蜂蜜水喝。蜂蜜水芳香、甜蜜、清涼。

“調蜜的是我們這宮裏的龍泉水!我們蜂群采的是野花。”女園藝師坐下來,準備跟我們這些遠來的客人長談。我們很自然地把小竹椅子拉到她身邊來了。

“園林場養了不少蜜蜂吧?”

“現在留下的有一千多群。我們的蜂群分得遠,秦嶺、巴山,荊州、襄陽,長江邊、江漢平原,都養有我們這裏分出去的蜂群。”

“沒想到這老營宮還是蜜蜂的大本營!”我們同來的小夥子喝了一口蜜水,咂著嘴唇驚歎地叫起來。

女園藝師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夥子,抿著嘴笑了笑,說:“近年來,這一帶山區的麥子棉花長得好,就離不開我們的蜂群授粉。我們不但收蜂蜜,還收王漿。”

“你剛才不是說蜜蜂采野花嗎?”小夥子急迫地問道。

“武當山野花多,蜜源豐富。好比說,我們蜂群趕的就有野芝麻花期、桐子花期、木子花期、野菊花期……”女園藝師的聲音在靜靜的月夜中顯得格外清亮。

“你們的工作多美,又是果園,又是蜂群!”我說

女園藝師笑笑,說:“這倒是,我們的工作花花果果,蜜蜜甜甜。可是美麗的工作是從艱難中創造出來的!”

園林隊剛來老營宮的時候,宮牆內野草荊棘長得比人高。他們當時隻有十一個人,十一把鋤頭,一條半牛。所謂一條半,是一條大牛,一條小牛。他們修橋補路、蓋草房、開荒種麥子,先解決吃住問題。那時,場長把新蓋的草房讓給同誌們住,自己一家大小住牛棚。

場長過去是拿槍扛炮出身,對栽果造林生疏,對養蜂取蜜更是外行。但是對人民有益的事,他就本著軍人的勇氣往前奔。芝麻花期天正熱,他抱著當年隨軍南下的破棉軍衣,下去跟老農學習養蜂。蜂群在山野趕花期,他望星看月露宿。燒飯蟲蛾撲火,落滿鍋裏。老農感動地說他:“夜裏住的是天堂,吃飯喝的是蟲子湯。”於是下力教會他養蜂。他學做王台,學分群,真是青出於藍。到後來,在老農手裏一群分三群還沒十分把握,他卻最高能分三十群,一手造出三十個王台來!

們讚美武當山有這麼一句話:“南崖的景,紫霄的杉。”後半句是指的紫霄宮的杉樹特好。杉樹是適宜生長在山高氣候涼爽的地方。但場長卻下定決心非把“紫霄的杉”改為“老營的杉”不可。他用苗圃改良杉種,在老營宮九十裏周圍的山頭上,除了鬆、柏之外,他大量地栽上了杉樹……

“我們場長就是這麼一號人——白手起家,點石成金!”女園藝師笑著做了結論。

“那麼你一定也創造了不少成績!”我說。

“我是場長的助手,沒有什麼好說的。”她微微地一笑。

“輪到自已,就變成雲遮月了!”我們同來的小夥子憋不住開了腔。

女園藝師抬頭望了望夜空,圓月中天。她若有所思地說:“果子讓孩子們吃了長得快,蜂蜜讓老人們吃了添壽。我們栽的果子、取的蜂蜜離需要還差得遠嗬!……”

“你們怎麼還不睡覺嗬!”一陣腳步聲帶來響亮的叫喚。

我們回頭一看,原來是場長開會回來了。月光下,他身上披著當年那件破棉軍衣。他的破棉軍衣提醒我們:這山區的夏夜夠冷的我們這才覺得夜深的一陣陣涼意。

第—天一早,我們趁早涼上武當山。山道像螺絲轉似的,我們一盤一旋地上山。武當山八宮二觀三十六庵堂,這些明代建築在煙靄中,就象雲鄉霞村似的。沿著山道兩側的坡地山田裏,種著各色莊稼。山上公社的社員,也已經在打場。每座山嶺的懸崖上、泉流邊、溪穀裏,長滿了野桃、野杏、野梅子、野山楂、野薔薇和野石榴。野薔薇送來一陣陣花香,野石榴花映眼紅。武當山上的風光到底不比尋常。

日午,我們來到山坳裏的一座飛簷式的古老宮觀。

“此處叫做磨針井。”向導同誌說著向我們講述了一個神話故事:當年真武大帝修煉心誌不堅,往山下跑。觀世音化作姥姥,在這井邊磨鐵杵。他奇怪地問她磨鐵杵幹什麼,姥姥回答說要把它磨成繡花針。真武一聽,頓然了悟,重複人山苦修。

現在殿閣裏還保存一尊姥姥的銅像,手拿鐵杵,頭微偏,作含笑對答狀,栩栩如生。

“看,這裏還有兩個鐵杵,就像炮彈!”一個老人指著立在殿腳的已經被人摸得光溜溜的鐵杵,對我們說。

“紅軍爺爺,你不看牛啦?”一個正在打掃庭院的小姑娘叫道。

“牛戀水草,跑不了。”老人說。

我們驚奇地打量了一下老人。他穿著粗藍布褂子,腳踏草鞋,濃眉突出,手拿白銅短煙鍋。雖然年紀很大了,但骨格硬朗,眉眼間還帶著一股英氣。

“你怎麼喊他做紅軍爺爺?”我悄悄地問小姑娘。

“他本來就是賀龍元帥的老紅軍呀!”小姑娘好像怪我怎麼連這也不知道。

我們能碰上賀龍元帥當年領導的老紅軍,真是意外的驚喜。

“當年紅三軍司令部就設在上麵的紫霄宮。要不是我看這一大群牛,真想練練腿勁陪你們上去看看。”老人雖然抱歉地說,但可以看出他總想把當年艱苦鬧革命的事訴兒孫一輩的心情。

我們圍著老人坐在一棵老鬆樹下,邊望著滿山滿咎吃草的牛群,一邊擺談。

“觀世音到底沒能把鐵杵磨成繡花針,我們卻把繡花針真的煉成了鐵杵。”老人吸著煙鍋,眼光深遠地望著四周的山嶺,慢慢地說開了。

一九三一年,賀龍元帥領著紅三軍來到武當山,武當山可熱火啦。紅軍戰士幫山村收豌豆,農民給紅軍戰士送馬料。老人當時正壯年,高山人煙少,住在山裏的青壯年連他總共八十三個,一齊參加了紅軍,編成一個隊,矛子多,槍枝少。賀老總發給他們一杆紅旗,一支軍號。

當年,武當山上號聲這山傳那山,部隊忙著練兵,忙著運糧運子彈。賀老總跟戰士們一樣打扮,一樣扛子彈箱,一樣運糧草。

不久,白匪軍圍攻武當山,仗打得猛,紅三軍大戰十八盤。十八盤槍炮煙塗得太陽黑了臉,遮得星星沒了光。十八盤的滿山柏樹都給子彈打得沒了尖!

紅三軍轉移到房縣大深山。老人留下來親手埋葬戰友,給深山密林中的傷員送湯送飯……

三十年漫長的歲月過去了,老人像埋在土裏的一塊鋼,並沒有生鏽。六十二歲上,他還當初級農業合作社的生產隊長;七十歲的今天,他卻自願為這武當山國營牧場看牛。“我生在武當,長在武當,老在武當,我眼看著武當真正成了個仙鄉!”老人感情深沉地說。

接著,老人熱情地告訴我們:八百裏武當山已經變成國家的牧場。他們從新疆購來了種羊,從河南購來了種牛,從內蒙古購來了種馬。將來,崎嶇的山道將改為電氣纜車上山下山。到那時,這武當山,將興建毛織廠、牛奶廠、肉類罐頭廠……

這個老紅軍送我們走出磨針井的時候,一邊殷勤地給我們指路,一邊抱謙地說:“兩年前我還領著大夥修劍河水庫,跑遍八百裏武當山劃分牧場。現在,多長兩歲,腿就有點不吃勁了。要不,我得陪你們上金頂!”

老紅軍講的當年紅三軍的戰鬥事跡,他的忠於工作與對未來的理想,久久地激動著我們。我們滿懷喜歡,不知疲倦地翻山越嶺,繼續向前走。

山高太陽落得早。在餘輝中,我們來到展旗山下的紫霄宮。紫霄宮在高山峽穀裏,轉過崗巒,才突然呈現在眼底。滿樹白花的鬆蘿樹,掩映著碧琉璃瓦的大殿,顯得非常幽靜莊嚴。

整天盤行山道,已經夠累了,但一到紫霄宮,卻令人在莊嚴的感覺中精神倍增。我們首先巡禮當年賀龍元帥住過的父母殿。父母殿在大殿後邊,兩層樓閣,背靠危崖聳立的展旗山。賀老總當年住在樓上,至今桌椅猶存,簡樸莊穆。遙想當年這個勞動人民英雄之子,在艱危困苦的歲月中,住在父母殿,背負展旗山,為全國辛勞度日的父母爭翻身,為祖國的未來展開戰鬥的紅旗。撫今思昔,能不令人在振奮中感到革命事業締造的艱難!

向導同誌告訴我們紫霄宮產奇花異木。在薄暮中,他領著我們到處尋找。除了杉林和滿樹白花的鬆蘿樹,在淡青的餘光中象碧玉簪和銀釵插空之外,我們果真發現了黑牡丹、丹桂和木瓜。黑牡丹已經開敗,丹桂飄香的節季卻還沒有到來,隻有木瓜結實累累。據說,這些奇花異木,是當年紅三軍開拔後,山裏人民為了紀念紅軍戰士,費盡心血從別處移栽來的。正因為紫霄宮是當年紅三軍的司令部,山中百姓年年來看花木,借此默數年月,盼望紅軍的歸來。牡丹年年開放,丹桂年年飄香,木瓜年年結實,終於這一年到來了,紅旗牢固地插上了武當山。

夜幕降落,山中圓月皎潔。月光如水,浸滿大殿、花木和山林。白天看武當山的蠟燭峰香爐峰遠在雲海,如今在明月下,山影幢幢直擠到跟前來。

雖然山高夜寒,但我們舍不得離開殿前的石欄杆。我們圍坐著跟一個老農聊天。

據說當年紅三軍政治部曾經給紫霄宮留下一副對聯。上聯是:偉人東來氣盡紫;下聯是:樵歌南去雲騰霄。兩聯的最末一字,合起來就是“紫筲”。這副對聯不僅刻劃了當年革命者的心懷壯誌,而且也是對今天光輝現實的預言。

月光皎潔,照滿窗頭。我們望月遐思,久久不能入睡。

山間的黎明鳥聲聲催人早起。今天我們要上武當山最高的金頂。向導同誌說紫霄宮離金頂雖隻有二十五裏,但山高路陡,攀登吃力,抵得上百裏。我們隻好趁曙色早行。出紫霄宮,果然就是石級盤旋,兒乎沒有十步平坡。我們撥開封住山徑的野草,踩落紛紛的露珠,傍著展旗山爬到南天門。過南天門,朝日映紅天柱峰,金頂閃閃放光。這一帶奇峰突現。右有南崖,崖壁上開鑿石殿,下臨千丈深穀,晨霧浮遊,看不到底;左有老林撐天,鬱鬱蒼蒼,是猿猴出沒的地方。

天柱峰上有金頂,前麵山腳卻有小金頂。我們走過崖壁上處處流泉的彎曲山道,來到小金頂。所謂小金頂,隻是崇山峻嶺中的一個玲瑰奇突的小山崗,上麵長著古鬆,獨成一格。奇怪的是,在這深山中卻有一個木材加工廠,斧鋸聲給空寂的山林添加了無限生氣。

這座木材加工廠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從它目前經營的業務上,已可看到武當山未來的發展。現在,它僅僅是給山裏公社製造農具、蓋新房子;但工人們都知道,將來八百裏武當山牧場的羊舍、牛欄、馬廄、電影院、劇場、醫院、療養院以及山中新城,都等著他們去建造。

工人們熱情地給我們汲來清泉燒開水,沏武當茶喝。還給每個人趕製了一根手杖,而且很有風趣地對我們說:“天柱峰山高林密,雲低路斷。現在給你們每人再安上一條腿,雖然當不得馬騎,也可像鐵拐李的手杖過浪山渡雲海!”

工人們說的真不錯,當我們爬天柱峰的時候,泉瀑飛濺的黃龍洞,仰麵陡立的百步梯,什麼艱險的絕境都逼到我們眼前來了。十多二十裏綿延不斷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林中陰冷,但陡絕的山徑卻使人冒汗。山鳥爭鳴,但怎麼也看不見它們的影兒。白雲飄遊在腳邊,像輕紗裹腿。每到林隙間,天光一閃,可以看見山花燦燦,野果鮮紅。但是山花野果都在懸崖峭壁上生長,隻能遠遠欣賞,不能探身采摘。

在林隙間,仰望金頂就在頭上,而且在太陽下金燦燦地閃光。但是我們沿著陡立的石級,足足盤旋了三個鍾頭還沒有到頂。山風一陣比一陣涼,但我們卻渾身大汗淋漓。也許是山高空氣稀薄,也許是累狠了,氣都喘不過來。我們沿途時時站著或坐著休息,可是一站住就不願動,一坐下就不肯起。隻顧看著林中嬉跳的日影、聽著空山的鳥音。終於我們看見了“一柱擎天”的四個石刻大字,心想總算爬上了天柱峰。我們又驚歎又歡喜,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上麵還有九連磴,爬完那九曲九彎的石磴,才算真正到了金頂!”向導同誌又像是警告又像是鼓勵。

向導同誌領著我們爬進一道石城。石城繞著金頂,建築在千仞危崖之上,每塊大石都有千斤重。當年是怎樣砌上去的,到今天還令人難解。不要說整個武當山的修建,光是眼前這一道石城,也已使我們驚歎我們的祖先,是怎樣發揮了驚人的毅力和卓越的才能。

爬進石城,走過依山開鑿的彎曲長廊,就到了九連磴。仰望九連磴,真像是九曲回腸。每一曲,不斷上升的石磴何止百級,而且迎麵壁立,每塊石磴都一尺多高。幸好從第一磴到第九磴,都有石欄杆,石欄杆上係有一條條鐵鏈。攀著鐵鏈,終於爬上了金頂。

金頂上陽光燦爛,天地無邊開闊。鎦金銅殿就屹立在這武當山最高的天柱峰上。在太陽下,銅殿放射著耀眼的金光。殿內供著真武銅像,左右侍立著周公、桃花神女、執旗、捧劍四尊純銅塑像。周公手拿文簿,桃花手托大印,執旗旗角翻卷,捧劍寶劍出鞘。情致飄逸,神態如生,真是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

我們聚集在殿前,憑欄遠眺。隻見除了我們腳踏的天柱峰之外,武當山的其他七十一峰,峰峰朝向這金頂。地球造形的巧妙,給我們祖國突立了這座名山。我們臨風站立在天柱峰巔,山高天闊,極目可以遙望漢江像條藍帶飄曳在千山萬穀中,均縣和老河口夏熟的田畝一片金黃,甚至二百裏外的襄陽城也像海島浮現在碧藍的天邊。

在這天柱峰上,千裏江山包容在我們的胸懷中。這山明水秀的武當,使我們想起祖國光榮的曆史。在這個遼闊的地區,古代曾經產生過諸葛亮、孟浩然和米芾。諸葛亮的軍事韜略,孟浩然的詩篇,米芾的書法,至今是我們祖國的驕傲。而今天,生活在這個地區的智慧而勤勞的人民,他們又是怎樣在用雙手截斷江流、移山造海、建立新城,是怎樣在用奇花異果繡山河,用如雲的牧群遮山蔽野,用珍珠似的五穀鋪滿大地嗬!

武當春暖

屹立於八百裏秦川的壯麗的華山,突起於山東平原的渾雄的泰山,聳峙於川西壩的秀美的青城山,我都親臨過。如果說一個人遊過名山以後,留下了永世不可磨滅的印象,甚而產生了深刻的感情,那不僅因為是迷人的景色,而且是因為不忘當時結伴同遊的情趣,或懷念當年結識於名山的友人。

一九六一年初夏,我遊過鄂西北的武當山。今年,一九六三年的春天,當我路過武當山的時候,喜見七十二峰飄渺雲間,重餐山林的秀色,再沐劍河的波光。這時,我不僅懷念當年和我結伴攀登天柱峰的遊伴,而且情不自禁地走向山腳的老營宮,渴望著去看看在園林場工作的朋友。

遠望老營宮的琉璃八字山門在春天的陽光下閃爍,有一個漢子在宮前犁地。紅色的宮牆襯著黃色的耕牛,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溫暖的感覺。“犁地種什麼呀?”我克製不住自己快樂的心情,直想找人說說話。

“栽種樹苗哪。”漢子說著用鞭梢往遠處的宮牆下一指,“看,姑娘們已經在起育好的樹苗了!”

我加快腳步朝那紅色宮牆走去。在一群年輕姑娘中間,有一個把辮子垂到地上彎腰勞動的姑娘。我驀然覺得她的身影怪熟悉,高高興興地喊了她一聲。

這是我當年認識的女園藝師。不知道是紅色宮牆的反光映照的呢,還是被春天的太陽曬熱的,她容光煥發,兩頰鮮紅。

當她領著我走近琉璃八字山門的時候,我看見山門兩邊貼著一副大紅春聯:

栽花種果家家瑪瑙紅;

植樹造林處處翡翠綠。

“好對聯!誰寫的9”我驚喜地問道。

她低頭一笑,手扶石欄杆,跳上台階,輕捷地走進山門。山門裏的石坪上,曬著一大攤鬆球。

“這是翅果。”她剝開鱗甲似的鬆球,讓我看從裏麵取出來的淡褐色翅狀種籽,借此轉了話題。

“采這麼多鬆球,播種用的麼?”我問道。

“我們要讓八百裏武當山,山山飛籽成林!”

老營宮裏的石砌雕欄、琉璃亭和八角龍泉並依舊,而植滿宮牆內的蘋果樹、梨樹和葡萄藤卻比兩年前更加粗壯了。在春天的陽光下,葡萄園已經返青,蘋果林的千萬枝頭已經吐翠,梨園的縱橫花枝已經含苞欲放。

“今年的果子一定結得多!”我喜悅地說。

“前年五月你來的時候,果子還沒有熟;現在你來正是二月間,又看不見花開。”女園藝師惋惜地說。

我們登上故宮中央的石砌高台,這是我們前年入夏賞月夜談的地方。幾把涼爽的竹椅,幾杯清甜的蜂蜜水,在我的記憶中,像是昨天的事。我站在高台上,端詳石欄杆,石欄杆的頂珠安然無恙;我細看平鋪的大石板,石板完整無缺。

“你看看這裏跟過去有什麼不同?”女園藝師微笑著問道。

我舉眼環望,紅色宮牆依著山勢的高低隱隱約約地蜿蜒於園林深處。在溫暖的陽光下,果林正在抽芽發葉,浮現一片迷蒙的青煙。

“有什麼不同呀?”我迷惑地看著她。

她往高台腳下一指。

果真,就在高台腳下,一片經冬不凋的梧圃在太陽下閃著醒目的綠光。

我記得兩年前的初夏,這高台腳下是一片菜園。

“從哪裏移來的桔樹苗呀?”我詫異地問道。

“從閩江選來良種,在武當山紮根生長的!”

“你們真是把天下的名花異果都集中到老營宮來了!”我讚歎起來。

“我們還想把早晚的紅霞采到地卜;還想把夜裏的星星掛到枝頭呢!她笑著說。

兩年前,我初訪老營宮的時候,就知道這園林場創業的艱難,一頭母牛,一頭小牛,十幾個勞動力,在場長的帶領下,是怎樣披荊斬棘地開辟了老營宮的嗬!

“你們的場長呢?”我懷著深厚的感情問道。

“他到昆明采購花種去了。”她說著領我下了高台,穿過園林,往東邊的宮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