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在紅色的宮牆下,兩片迥然不同的苗圃出現在我眼前。

“這是新疆核桃,這是廣西木薯。都是我們的場長弄回來的。”她說。

什麼聲音在嚶嚶地響。我抬頭一看,是金色的蜜蜂接連不斷地在紅色的宮牆上飛過來飛過去。宮牆外,輕風送來一陣陣杏花香。

“你們養的蜂群又發展了不少吧?”我望著在宮牆上鼓翅穿飛的蜜蜂問道。

“現在國家需要大量的蜂蜜和王漿,不能多分群。前年廣東派人來要去了一二百群,現在剩下越冬的隻有幾百群了。”

“想不到武當山的蜜蜂去到了珠江!”我驚歎起來。

“它們一一年一次回娘家,一住就是好幾個月呢。”女園藝師說得很有趣。

我用疑問的眼光望著她。

“蜜蜂怕暑,廣東天氣熱的時候,它們就被送回武當山來過夏,等到秋天,此地水冷草枯,珠江三角洲花木正繁,它們才又被帶回廣東去。”她說得娓娓動人。

“那麼什麼時候取王漿呢?”我好奇地問道。

“有花期就可以取,一個王台可以取一克。”她眼睛閃亮地說,“你知道王漿的貴重麼?它能治風濕性關節炎、腸胃炎,而且比吃蜂蜜更能使人長壽。隻是取王漿要眼明手快。”

“你能取麼?”我急切地問。

“幹園藝師,什麼都要學會嗬。我們現在用的還是土法子,不久國家就要撥給我們電氣冷藏箱、蒸汽抽氣機和滅菌燈了。”

當我們漫步穿行在果樹林中的時候,她指點了幾處平畦給我看:

“為了推廣優良品種,我們在這一塊地種了玄參,那一塊地種了杭菊。”

“這兩年果樹推廣得多嗎?”我問。

“在八百裏武當山周圍,果樹每戶都要,有的已經開花結果了。”斑斑的日影篩落林地,照得她的臉孔一明一亮,“有的人家,還特地送來了果子給我們嚐呢。”

“準是很甜!”我笑著說。

我跟著她穿行在海底一般幽深的果林中。在蘋果林裏,她給我指點各種品種的蘋果樹,大國光、小國光、旭日、曙光、紅玉……

“紅玉色美、甜酥;曙光結果最早,七月花落就能吃,也叫落花甜。”

當我們走進梨樹林的時候,她又指給我看各種品種的梨樹:伏梨、苛拉梨、香蕉梨、瓢梨……

“我們老營宮的梨樹有的早熟,有的中熟,有的晚熟,一年到頭都有梨子吃!晚熟的,秋天九十月可以吃到瓢梨和香蕉梨,香蒸梨帶香蕉味,淺黃、肉軟,能放兩個月;中熟的是苛拉梨,個兒大,青黃色,水分多,七八月就能到口;最早熟的就要數伏梨了,五月梢嚐新,皮青帶朱砂紅,個兒雖小,可是甜香、沒渣。”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芬芳和甜蜜。雖然我沒能吃到這些珍果,也覺得口香心甜。

在園林裏轉了一大圈以後,我們才回到老營宮中央的石砌高台。這一次,從高台上環望剛剛漫遊過來的園林,好象呈現在我眼前的是春光繁花爛漫,秋熟果樹殷紅。

“你看看,周圍的山是不是也跟過去不一樣了?”女園藝師含笑他說。

“好像樹木比以前多得多。”我眺望著宮前宮後密匝匝成林的山嶺高興地說。

“那淡青色的是迎春發芽的桑樹林。”她遙指著一個山坳說。

“養蠶嗎?”我欣喜地問。

武當春暖

“國家要綢緞,我們今年就養蠶出絲。再說,武當山周圍的公社,都需要桑叉。”她掠了一下額頭上被微風吹亂的發絲說。

“你們想得真周到!”我誇讚起來。

“我們場長了解到社員的需要,就主動趕種了桑樹。”每一次提起她的場長,女園藝師總是滿麵光輝。

“可見你們的園林場已經在群眾中牢牢地紮下根了嗬!”我感動他說。

她隻笑了笑。

“我看山上的樹,都已成材了。”我說。

“除了兩年前原有的鬆、杉、柏以外,我們又新種了烏桕、桐和麻櫟。再過幾年,八百裏武當山就要變成無邊的林海!”她好像給自己事業的未來先繡了一幅美麗的錦繡圖。

太陽已經中天。她把我領進她的房子,然後敏捷地從套間裏端出來一托盤紅光閃亮的東西,對我說:

“吃吧,先解解渴。”

嗬,原來是蘋果呢!

蘋果個個色澤鮮亮,吃到嘴裏水甜芬芳。

“怎麼到了現在還有蘋果嗬?”我一邊吃著蘋果,一邊驚羨地說。

“是去年秋天保存到現在的。現在,我們園林場改進了貯藏法,能讓蘋果保存對年,一直吃到新果上場呢。”

從這個姑娘的身上,我看見了年輕一代對生活的熱愛,對事業的信心,同時也看見了祖國未來更加燦爛的春天。

正在我默默思索著的時候,忽然女園藝師友愛地問道:

“你這次來,準備多住幾天吧?”

“我是路過武當山拐進來看看你們的,今天下午還要趕路呢。”我說著,悄悄地把吃剩下的蘋果核收進口袋裏,想讓這優良的種籽在我的窗前開花結要。

於是,這座鄂西北的名山,又給我刻下了一道感情,刻下了一道更深的感情。

我不能忘懷武當春暖。

神農架之行

我們這幾個人,都喜奇好勝。聽說神農架是華中第一峰,而且是祖國一大林區,就憋不住以探寶者的心情,結伴渡漢水,走秦嶺,入巴山,跋涉於鄂西北千山萬水間。我們當中,有一個年輕畫家,有一個在水利工地工作請假回鄉的木工師傅,有一個勁頭十足的汽車司機。

司機同誌把吉普車開進大山,可是越往裏走,山越高,路越陡,吉普車氣喘籲籲,爬不動。我們的司機索性把汽車撂在一個山中驛站,跟著我們練腿爬山。

深山中,處處都是流雲走霧,高峰矗立白雲之間;懸崖上的瀑布象銀河傾瀉,水聲震撼山林;秋山濃豔,楓葉火紅,櫟樹嬌紅,有的像朝霞夕照,有的像胭脂紅粉;林深處,山溪縈繞,碧流沉沉,一碰上水石,雪浪滔滔。

我們的年輕畫家,沿途畫筆不停,恨不得把山山水水都搬上畫麵。隻要他一呆下來,催也催不動。我們的木工師傅,一看見大樹,就跑上去抱住粗大的樹身,樂嗬嗬地不肯放手。而我們的司機,卻很會享受,自顧撿著落滿山林的毛栗子、釆著崖邊的野葡萄和摘著老樹藤上的羊桃果,吃個痛快。

就這樣,我們行程六百裏,不但不覺得累,反而越走越精神。

這一天中午,我們爬上一座大山,在一幢木頭房子門前歇腳。木頭房子建築在一座懸崖上,崖邊種滿木芙蓉。木芙蓉花正在秋天的陽光下盛開。這深山的木芙蓉好像開得特別鮮豔,大朵大朵,紅撲撲的,加濃了秋山的豔麗。

我們正在欣賞木芙蓉花的時候,忽然木頭房子裏衝出來兩隻狗。這兩隻狗小而凶猛,機靈地豎著耳朵,眼光炯炯地望著我們。我們嚇了一跳,“是獵狗,不咬人!”木工師傅說。

聽見有說話聲,一個年輕姑娘從門裏探出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提著一瓦壺茶水走出來待客。

她打扮得很吸引人。綠襖、紅褲,花邊燦爛,頭纏花帕,腳穿輕巧的花草鞋。嫵媚、矯健、敏捷。一問,我們才知道她是打獵隊的隊長。

這一下,可忙壞了我們的年輕畫家,打開畫夾子,要給她畫像。

“人長得象花朵一樣,怪不得這裏栽上了木芙蓉!”司機調皮地悄悄對木工師傅說。

她的耳朵真靈,一下子就聽見了,笑眯眯地說:

“可不是,眼下山裏的日子就得用花來點綴!”

她說話不平凡,我驚訝地望了她一眼,然後遙指著天邊那鬱鬱蒼蒼的一帶高山大嶺問道:

“那是神農架嗎?”

她眼睛一亮,反問:

“你們是森林考察隊嗎?”

“我們是從省裏來的調查隊。”司機咧著嘴笑,一邊大口地喝著山茶,一邊敞開胸脯擦著汗。

一聽說我們是從省裏來的,她一轉身就跑進木頭房子裏去,給我們燒起飯來了。不到半個鍾頭,一大盆米飯和一大盆炒肉片就擺到我們麵前。大米飯色紅,粒大,香軟。

“這是什麼米,真香!”司機高興地問道。

“冷水紅。”她一邊殷勤地給我們盛飯,一邊笑著說。

“老高山出大米,多新鮮!”木工師傅一口飯,一聲稱讚。

年輕畫家沒有能夠畫上這個打獵隊的女隊長,好象要熟記她的神采似的,目不轉晴地看著她。

她被小夥子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用袖角遮住臉,眼睛卻明亮地射了過來:

“吃吧,趁熱!”

“這牛肉炒得真嫩!”木工師傅說。

“是羊肉,炒得一點也不膻!”司機糾正說。

她甩開袖子,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熊肉呀!”

“你們一定是了不起的打獵隊!”我誇了她一聲。

“我們打獵隊住在大高山、老林扒,打熊打虎是常事!”她說著跑進木頭房子裏去拿出來一支獵槍。

我接過獵槍一看,烏金閃亮,好槍!我忽然發現槍把子上刻有“獎給神槍手雷英子”幾個字,不由得驚喜地叫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雷英子嗬!”

在省裏的時候,我就知道大巴山中有一個槍不虛發的女獵手雷英子。

她樂得笑出了眼淚。

也許是突然感覺到在生人麵前失態,也許是出於女性的矜持,她悄悄地抹掉沾滿長睫毛上的淚花,立即變得端莊起來。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指著天邊那鬱鬱蒼,蒼的高山大嶺回答我剛才的話:

“喏,那是大巫山,你們來到湖北、四川兩省交界的地麵啦。”

我們都驚喜地叫了起來,真沒有想到我們已經來到這靠近四川省的邊界上來了!

“你們看這山底下……”她的手指朝下比劃著說,“那山穀裏流的是古水河,下遊那遠遠的平灘是森林工業局住的陽日灣……”

我們的眼光順著她的手指俯覽著群山中的一條深遠的峽穀,秋林如畫,一條彎彎曲曲的碧水,在顏色濃豔的兩岸秋林中間穿流,像青絲纏繞著紅瑪瑙,美得令人動情。

“沿著河,一直穿到那平灘上的黃帶子,可是公路?”司機對這特別感興趣。

“就是公路,森林工業局開的,隻通往神農架,還沒有通出山。”雷英子說著忽然轉身跑掉了。

我們聽見她在木頭房子裏急急忙忙打電話。

“你這裏還有電話嗬!”當她跑出來的時候,我驚訝地說。

“森林工業局局長答應派汽車到山腳下接你們去陽日灣!”她笑著說。

我們以感激的心情向這個年輕熱情的打獵隊長告別。但是她叫住我們,然後采了一大把鮮豔的木芙蓉花,送給我們每人一朵。

夕陽紅光抖閃,我們來到了森林工業局所在地的陽日灣。這裏兩水彙流,山前古水河,山後溫水河,都是發源於神農架。古水河和溫水河流到陽日灣彙合,浪迭浪,在夕陽的紅光下,激蕩萬片金波。

局長親自接見我們,並把我們領進白牆藍瓦的招待所。

“是雷英子送的吧!”局長把我們帶來的木芙蓉花,全都插進了花瓶。好像是因為雷英子介紹的關係,局長對我們顯得格外親切。

局長姓賀,是一個老幹部,堅毅沉著,額頭上的傷疤和花白的頭發,說明了他不平凡的經曆。我們向小鬼勤務員一打聽,果然不出所料,原來局長是一九三〇年左右的老赤衛隊員。

我們在局長辦公室裏吃的晚飯。局長辦公室建在有幾棵古鬆覆蓋著的山崖上。這裏,可以了望到日落黃昏中的整個陽日灣、金色的群山和閃光的河流。

“看,那灣裏將來是工廠區。”局長推開大玻璃窗,遙指著陽日灣說。

“什麼工廠?”我問道。

“森林工業可複雜嗬,可以利用木材製造的工業用品就有一萬多兩萬種!”局長說話的聲音宏亮,但卻非常簡單扼要。“光是綜合利用的森林副產品,就有人造絲、人造大理石、隔音板、軟木磚、軟木紙……”

“我幹了幾十年木匠,這還是第一回聽說木頭裏邊有這麼多寶貝呢!”木工師傅驚歎起。

“我們這個國家正在興家立業,什麼都是新奇的!”局長親熱地拍著木工師傅的肩膀說,“幾年前,我也不知道往常當柴燒的枝枝葉葉能熱壓成膠合板,往常熏蚊子用的鋸末能蒸餾成酒精嗬!”

我們的木工師傅一聽見個“酒”字,就咽了一口唾沫。局長看在眼裏,微微一笑。

“這裏看得見神農架嗎?”我老是忘不了久久向往的地方。

局長往窗外日落的天邊指:

“喏,石霧中!”

我踮起腳跟,伸頭探腦遙望天邊,就在那晚霞的掩映中,雲霧騰騰的群峰像浮在雲層上的千萬島嶼,而每座島嶼都像是琥珀和瑪瑙堆成的,閃射出奪目的紅光。

“那紅冬冬的是林海還是雲?”我驚喜地問道。

“秋林和落日相映,是林海也是霞光。”局長回答得很象詩。

“多高大的神農架嗬!”我讚歎起來。

“海拔三四千米,周圍幾百公裏呀!”局長說。

“那上麵大樹多嗎?”我神往地眯著眼睛問道。

“東北大小興安嶺紅木吃香,將來我們這裏神農架吃香的是冷杉!”局長第一次笑得額頭上的皺紋顫動。

正說著,忽然山溝裏一片通明,幹萬扇窗戶都透出了燦爛的燈光。

“這裏已經有了電燈啦!”畫家高興地叫起來。

“這裏建立水電站了?”司機問道,顯然他更愛的是機器。

“水力發電站將來就建在古水河上遊。”局長指著遠處在月光下微微閃光的河流。“現在發電的暫時還是柴油機。”

深山秋夜,涼風撲人。局長關上了大玻璃窗。

小鬼勤務員送進來一盆熾燃的炭火。局長拉住小鬼低聲吩咐著什麼。

一會兒,小鬼就送來了一瓶酒,兩盤肉。

“來,老夥計,敬你三杯!”局長豪爽地對我們的木工師傅舉起了酒杯。

我們的木工師傅倒真是見酒如命,他毫不推辭,一口氣就喝了三杯。

年輕畫家正在電燈下打開畫夾子,打算動筆給局長畫速寫像。

可是局長把頭一擺,指著牆上嚴肅地說:

“你要畫,就畫她!”

我們一抬頭,這才發現牆上掛著一張放大照片。照片上照的,竟是雷英子!

我們都用驚訝的眼光望望照片上神采煥發的雷英子,又望望滿臉生活風塵的局長。“過來,不喝酒,也嚐一嚐這野豬肉和熊掌。”局長向畫家輕輕招手,然後非常和藹地對我們說,“你們有口福,這還是雷英子昨天給我送來的哩!”

我發覺局長每次提起雷英子,眼光總是特別柔和。於是我試探著問道:

“英子是你的什麼人吧?”

“是我的女兒!”局長爽朗地回答。

我心裏很奇怪,英子姓雷,局長姓賀,怎麼說他倆是父女呢?

局長看出了我的懷疑。他拿起火筷往火盆裏添了炭,又拿起酒瓶往我杯子裏篩滿了酒,然後用深沉的聲音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當年,這湖北、四川兩省交界的房縣、興山、巴東、巫山四縣的大山區,有一支遊擊大隊。這支遊擊大隊,是早年賀龍元帥率領的紅三軍留下來的革命火種。這火種,在那漫長的黑夜中閃亮山林……

遊擊隊長是個女的。她善使雙槍。一個嚴寒的冬天,大高山老林扒千裏積雪。這時正是她分娩的時候。同誌們護送她到一戶深山藥農家裏去隱蔽。這戶藥農是她的伯母家。她自幼喪母,是由她的伯母喂奶撫育成人的。雖說伯母是養母,但她身上的每一根骨胳,每一條血管,都凝結著她老人家骨肉的親情。

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姣女。伯母家貧,但愛侄女心切,吩咐老伴背一簍山貨下山去換點鹽,換點米。高山人家,住崖屋,獨門獨戶,生生死死,無人過問。年輕人參加革命年長月久,敵人並不知道這老倆口跟女遊擊隊長的關係。老漢更加心疼侄女,心想做月子的人得補一補身體。於是他把換鹽換米的山貨,改變主意換了紅糖、黃酒和老母雞。臘月天,雞歇窩,他還到處想找幾個蛋。

這一來,引起了敵人便衣隊的注意。

大雪紛紛揚揚。老漢懷揣紅糖,一手提著裝滿黃酒的竹筒,一手抱著老母雞,歡喜得把背簍都丟掉了,冒著風雪,回到深山的崖屋。

可是老漢踩在雪地上的腳印還沒有被山風刮掉,一隊敵人就包圍了崖屋。

女遊擊隊長被捕了,但她慶幸自己剛剛生下地的女兒,被伯父藏在屋邊荊棘叢生的岩洞裏了。

伯母含著眼淚,偷偷地把一把東西塞到她的嘴邊。老人傷心手顱,隨著淚珠灑落到地上一些麻黃色的顆顆。這是沒有炮製過的馬前子,烈性毒藥。伯母要她圖個囫圇屍首。

但是她把頭一揚,躲過了伯母的手,大聲說:

“兒不自盡,兒的腦袋要碰缺他們的鋼刀!”

老漢一把打落伯母手裏的毒藥,暴跳如雷:

“高山打雷響千裏,我雷家的姑娘鬧革命有名分!”

山深日黑,雪花飛揚。女遊擊隊長赤著兩腳,鎮定地一步一步踩著雪,走到崖邊上。

敵人怕被遊擊隊發覺,不敢放槍,用的是砍刀……

局長講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在電燈下,隻見他的眼角有兩點東西在晶瑩地閃光。

我們默默地望著局長,一陣血的怒濤正在我們心中翻滾。

“後來她生下的那個女兒呢?”司機喑啞地問道。

局長環視了一下大家的臉孔,把炭火拔去了灰,讓我們的每一張臉孔都映上了炭火的紅光。

於是局長繼續把故事講下去:

女遊擊隊長剛剛犧牲,敵人就搜索孩子,想斬草除根。孩子乖,在岩洞裏一聲也不哭。血染的砍刀架到老漢的脖子上,得到的是怒斥;繩子捆到老大娘的身上,得到的是咒罵。

天快黑了,敵人悄悄地撤下山去了。

孩子保下來了,但老大娘卻在悲痛中病倒了。臨終的時候,她唯一囑咐老漢的是:把孩子送進遊擊隊,交給孩子她爹。

遊擊隊哪能帶吃奶的孩子?於是老漢丟下藥山,背著孩子在四處山鄉打短工,向好心腸的山嫂村娘討點奶給孩子吃。

有好幾次,遊擊隊離得都很近,但他卻把孩子背著跑遠了,因為他想遊擊隊哪能帶著腿軟的孩子打仗嗬。

孩子長到十歲,個子雖不高,倒是潑潑野野的。這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夏天,葉密草長,老漢在深山密林裏找到了遊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