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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農架難得有個好晴天,但是天公遂人意,一早我們鑽出岩洞來,卻看見太陽照滿了山林。

雷英子給我們每人削了一根光溜溜的樹枝,當手杖用。

我們爬陡坡鑽森林,整整走了一個時辰,才來到一個山埡。

在山埡裏,有什麼東西在寒風中騰騰地冒著白氣。雷英子領著我們走去。

原來這埡裏流著一條小河。水從一個石洞裏冒出來,好一股熱氣花花的清流!

“喝吧,這河裏的水可甜哩!”雷英子說著灌了兩軍用水壺的河水。

我們都跳到水石上去,蹲下身子,雙手捧起河水來喝。水,又溫又甜,我們貪婪地喝了個夠。

“真是天下第一泉!”我摸著肚子讚歎起來。

“這叫橫河,到麵分成兩股流出神農架,一股人長江,一股入漢水。”雷英子神色莊重地說。

我們驚奇地望著河水流去的方向,隻見浪花騰跳,河流彎彎曲曲地在太陽下抖閃銀光。可是越往遠處看,就越朦朧,水氣把河流遮住了。然而在我們的心目中,卻好像遙望見那雲天深遠處的長江和漢水的滾滾波濤。

雷英子跑到淺水邊去,撿起了幾顆五彩斑斕的水石。

“真漂亮!”我說。

“帶著吧,你們不容易來到橫河。”她微笑著分給我們每人一顆。

我們都很感動地接受了她的盛情。

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橫河,繼續往神農架深處突進。

高山森林越來越密,像濃雲蓋頂似的,隻透下斑斑點點的陽光。有的地方碰上倒下來的枝柯橫臥的大祜樹,有的地方碰上樹幹排立的樹牆,我們都得繞著走。我們的木工師傅,每次碰到倒下的大祜樹,都惋惜得不得了;而每次碰到排立的樹牆,都要摸一摸,快樂地喊幾聲。

“到了前麵,你才高興哩!”雷英子笑著說。

也不知道是雷英子開玩笑呢還是故意給我們找苦頭吃,越往上走,森林中積落的樹葉越深,一陷一陷的,往往把腿肚子都埋住了。

我們幾個還好,手裏有著棍子支持。隻有我們的木工師傅,太性急,早把棍子丟到橫河邊上了。

“媽呀,像掉進了海裏似的!”木工師傅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

“不要東張西望啦,緊跟著我來!”雷英子在頭裏喊。

果真,隻要跟著她的腳跡走,倒不那麼陷腿了。

森林裏寒氣逼人,但我們卻個個滿頭大汗。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完落葉堆積的林地,剛剛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忽然雷英子指著前麵說:

“看,多大的樹!”

我們從林隙間望過去,果真,那前麵的山頭上,一色青青蒼蒼的杉樹林,一點雜木也沒有。

連氣也沒有喘過來,我們就高高興興地跟著雷英子往上爬。

多麼大的冷杉林啊,簡直走不到邊!這許許多多冷杉,一棵緊挨著一棵,樹身筆直,綠葉蓋頂,挺拔參天。我們站在林地上,仰望林梢,象綠色的濃雲,又象波濤滾滾的碧海。“這才是真正叫做林海啊!”我歡呼起來。

木工師傅用眼光丈量著一棵撐天的冷杉,激動地叫道:“比十層洋房還要高呀!”

真的,我看這棵冷杉,少說也有三四十米高。

我們的木工師傅向司機和畫家招手,然後一塊跑到大杉樹下,他們三個人都盡量伸長了胳膊,才把冷杉合抱起來。

“這是一棵杉樹王!”我驚歎地說。

“神農架的冷杉,比這高大的還有呢!”雷英子咬住花頭帕的一角,忍住笑說。

我們在冷杉林裏繼續往前走。滿林清香,令人感到精神非常爽快。沿途,有的地方,斑斑點點的陽光象千萬銀魚在跳躍,給人一種潛遊於水中的感覺;有的地方,雲紗輕輕地穿繞著林梢,又給人一種飛行於雲間的飄逸。

好半天,我們才穿出冷杉林。現在,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片連到天際的黃綠色。我仔細一看,原來這大高山上長的盡是苦竹林。

“這是黃界山,海拔二千多米,是神農架的主峰,現在我們一腳踩三縣!”雷英子摘下花頭帕,輕輕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說。

也不知道是真的空氣稀薄呢,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我忽然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一下,我們真是走遍神農架啦!”我們的木工師傅興衝衝地說。

“神農架周圍幾百公裏,我們隻走了一個角!”山上風大,雷英子緊了緊花頭帕,笑著說。

“你請了假,不回鄉啦?”司機打趣地問木工師傅。

“我這不是回鄉了嗎?我們幹木工的,哪裏樹多哪裏就是老家!”木工師傅樂嗬嗬地說。

忽然遠遠傳來了隱約的隆隆聲,像沉雷,滾於入邊,出於深穀。

“大太陽底下,哪來的雷聲?”司機奇怪地說。

“是爆破聲,林業工人正在這神農架開山修路,炸礁挖河!”雷英子驕傲地說。

我們順著爆破聲傳來的方向遙望,在太陽下,那重重迭迭的深秋山林,紅的櫟樹林,紫的烏桕林,黃的山楊林,青的杉樹林,白的銀鬆林,像漫天披掛下來的彩雲,又像是鑲滿了寶石的金絲絨,閃閃灼灼,奇光異彩。

“畫嗬!”這一次,雷英子情不自禁地催促著年輕畫家。隻見她滿臉煥發著青春的光輝,眼光顯得特別溫柔。

“顏色不夠用啊!”年輕畫家眯著眼睛感歎起來。

而我們,卻好象遙望見那滾滾的長江和翻波逐浪的漢水,有多少木筏像遊龍似的在水麵上漂蕩……在木筏漂蕩到的地方,長江兩岸,漢水之濱,出現了多少工廠廠房,出現了多少公社糧倉,出現了多少連雲的大廈,出現了多少蟻集的艦艇啊!

嶺南秋日

廣州抒情

當我乘坐的火車進人廣州的時候,季節雖已深秋,但卻滿眼青翠。這時,我遙想西北天山和東北大小興安嶺巳經大雪紛飛,北方已經圍爐,長江兩岸巳經落葉蕭蕭,而眼前的廣州,卻還是一座春的都城,林木挺秀,花海紅鮮。從緩緩前行的車窗裏,我看見各種不同結構的房屋,都環繞在叢叢簇簇的鮮花中,而且都在綠蔭中鍍上一層恬靜柔和的色調。樹梢頭藍晶晶的天空,花兒明鮮鮮的大地,顯得非常光彩、和諧。我心裏忽然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自己變成了一條魚兒,遊入了一股清澈而溫暖的泉流中。

我踏上廣州溫馨的土地,立即以喜悅的心情奔句珠江。嗬,珠江,在祖國的長江、黃河、黑龍江的姊妹江中,你最嬌媚。江波清藍,蕩漾多姿。千帆在你的清流上照影,萬櫓在你的銀波上點出笑渦。

在珠江長堤上,矗立著壯麗的連雲大廈,展現出遼闊的江邊廣場。在廣場中央,屹立著一座巨大的塑像一尊英氣勃勃的解放軍戰士,一手緊握步槍,一手滿抱鮮花,挺胸昂首,遙望天海。隻見年輕飽滿的額頭上,灑上了南國光耀的日色;落滿征塵的戰衣,被南海的風吹得往後飄曳。

是哪一位富於詩人氣質的設計師,精心地選擇了這個麵向清波碧流的珠江來為塑像奠基的?是哪一位雕塑家,以他的精湛的藝術體現了這珠江兩岸千百萬人民的心意的?廣州,這座南國的花城,正像滿束鮮花投人我們這個英雄時代的懷抱,而戰士手執武器,也正象征著我們保衛美好生活的勇敢和決心。

生活在廣州,富於特殊的情調。濕潤的海風和亞熱帶的林木,使廣州的每一個角落都流蕩著清新微甜的空氣。市區上,街道光潔如鏡,不要說果皮煙頭,就是連塵埃也看不見。行人往返在潔淨的長街上,木屐聲得得,顯得特別清脆,街道兩旁,騎樓下就是人行道。亞熱帶太陽大、雨季長,人們順著騎樓穿街過巷,可以避免日曬雨淋。騎樓下,商店密連。最引人注目的,是眾多的水果店,每隔十家八家,就出現誘人的大量柚子、香蕉、橄欖、木瓜和菠蘿,香甜撲鼻。

廣州人,也許多看水色和樹色,眼睛好像總比別處的明亮;而且也許受到亞熱帶氣候的影響,黝黑的臉孔顯得特別活潑和熱情。我喜歡廣州人的性格:男的,聰明、矯健、勇捷;女的,敏慧、大方、靈巧。女的裝扮,也富於亞熱帶的情趣:長發飄灑,短花衫,剛過膝的半長褲子,軟底彈性夾趾拖鞋。身子靈活,步子輕捷,行走在蔥蘢的街樹下,恰似魚遊清水中。

如果說白天廣州像座翡翠城,那麼當太陽沉沒,廣州就成了一顆夜明珠,燈光如海,千街閃爍。由珠江上吹來的晚風,輕輕地拂送著花木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