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錯綜複雜的躁聲中信心振奮,而又意亂情迷,就像是勇敢正義而又茫然失措的士兵。

宋小媛在會見結束時的最後一句話,令我心驚肉跳和百感交集。她說:“童漢,我一定要造就你,使你飛黃騰達成為上層社會富有高貴的男人!”我像一棵忽然經受暴風驟雨襲擊或洗禮的鬆樹,顫抖而立——因為我無法對宋小媛富有震撼力或破壞性的言語無動於衷。

宋小媛像風雨的語言忽然吹淋了我焦灼的夢想。我的狀態在改變——我恍惚覺得我的過去像流水一去不返,我的現在如航船乘風破浪。而我的未來就像光芒四射的金海岸,等待我的到達、我的掠奪和我的征服……

第四章 傷逝

我看見美麗的鮮花、金錢、詩歌和圖畫,它們像漂亮女人的臉蛋、乳房、臀部和大腿,使我衝動。我聽到絕妙的恭維、祝賀和諾言,像不絕如縷的音樂,使我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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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茂盛的鮮花和禮品像紛飛的大雪和冰雹落在漢通集團總部大樓、擠滿總裁辦公廳的時候,一切就開始亂了。這些開放的鮮花和禮品仿佛一群美妙的精靈,從四麵八方殷殷而至。它們朝著一個目標接近、圍繞和簇擁——這個被鮮花禮品包圍的目標,就是我。

從一天早上開始,鮮花禮物源源不斷,爭先恐後地獻給我——無數的人見其名而不露出臉孔。

他們在鮮花和禮物的背後,或者說他們通過鮮花禮物和用鮮花禮物為代表,祝福我這名漢通集團的總裁或百億富翁四十歲的生日。

這天,我主要做的事情,就是聽秘書念送禮者的名字和他們的祝辭,再就是看他們送的禮品。送禮人的名字和禮物萬象更新,但他們的祝辭卻千篇一律,仿佛如一個人的喉嚨吐出同一種聲音。再如何美好的或漂亮的話聽多了也會沒有興趣,就像習慣了被人民高呼萬歲的皇帝,我不相信他們永遠熱衷於一成不變的口號。

我現在的感覺就是如此——從上午開始我的耳朵裏就開始灌入“生日快樂”這種陳詞濫調,就像一名學生在幾節課裏連續聽教師反複地叨念一個單詞一樣。

我奇怪這些送禮者除了“生日快樂”外就想不出別出心裁的話?難道這些送禮者都是一些笨蛋嗎?不!這些人一個個滿腹心機,有的甚至聰明透頂。假如他們是笨蛋的話,就不會打聽到我的生日並在我生日這天給我獻禮。他們奉送禮品的用意鮮明突出,但他們的祝願卻小心翼翼循規蹈矩。

這是什麼原因?

後來我就叫秘書隻念送禮者的名字,而禁止再念索然寡味的祝辭。他們的禮物我也不再看,隻叫秘書說出名目就行。

我的秘書陳岸是個大學中文係畢業出來的研究生,自然對我的禁令欣然聽從。再有禮送來的時候,幾乎就隻念送禮者的名字,而這是要念的!因為我要知道什麼人給我送禮,就可以知道什麼人或誰不給我送禮了!送禮人的名字經過秘書的報告被我記祝沒有或尚未送禮的人也被我記著。這兩類人就像盾和矛,我都不會忘記和忽視他們。向我表示祝願的人,表示的、未表示的和不表示的,都在我的腦裏裝著。

如果要用文字來登記和記載,可以開列出這樣一份清單:

徐明德      經理  玉觀音一個

張秉毅      經理  XO酒一瓶

陳慶雲      廠長  現金18888元

劉炳忠      局長  茅台酒一瓶、宋畫一幅

黃仕學      縣長  黃金500兩、當地茶葉一斤

無名女      ?   怨詩一首

周英傑      副市長 唐代陶器一件

南州市歌舞團       東方歌舞一台(節目單)

田湘       經理  現金10000元

和敬澤      處長  路易十四酒一瓶

成國軍      副廳長 勞力士手表一塊

範誌鵬      廠長  現金9888元

趙鴻平      局長  羊皮燙金封麵《二十四史》一套

黎凡       記者  打火機一隻

羅江華      關長  “本田”汽車免稅指標十部

南州文學雜誌社      “漢通集團報告文學專號”

唐子威      行長  “牡丹卡”金卡一張

T·S·威格    領事  美州翡翠一枚

……

我目光散亂地落在五彩繽紛的鮮花和禮品上,這些使我眼花繚亂的禮品和鮮花不知凝聚著多少人的心思和情意,而且費了多少功夫,才送到我的麵前?它們都是送禮者認為最寶貴的東西。但是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因為我不缺乏這些東西。

我感興趣的是這些送禮的人。他們雖然不站在這裏,但是通過他們奉送的禮品,我仿佛看見了他們的身體和相貌。他們的行為和嘴臉在我的腦海活靈活現。這些細致殷勤的人確實討人歡喜,盡管我不喜歡他們送的東西。

盡管我的目光散淡地看待他們贈送的東西,但是我的心裏卻已經把他們的名字完全地記住。

鮮花和禮物還在陸續有人送來。在這個我生命紀念的日子裏,我為人們提供了討好和親近我的機會。

七月九日——我想不到我的生日居然也成為情報被別人竭力獲取。他們是怎麼打聽到我的生日的?我記得我隻告訴過一個人,那就是宋小媛,而且還是九年前的一天,我和宋小媛上床快一年的時候——那天我們也在上床,做愛當中她忽然問我:“童漢,你的生日是幾號?”我說:“問這幹什麼?”她說:“我們好快一年了,我還不知道哪天是你的生日呢!"

我說:“這重要嗎?”

“是的,”她說,“你一定得告訴我。”

然後我告訴她:“七月九日。”

“七月九日?”她驚疑地說,“這怎麼跟夏妝的生日是一樣的呢?她也是七月九日!”我說:“是嗎?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母親可隻有我一個。我和你的好朋友夏妝肯定不是什麼孿生兄妹。”

“當然不是:”她說,“這隻是巧合罷了。”

我說:“我把生日告訴你了,你想怎麼樣?”宋小媛的神情忽然沮喪,“可惜,七月九日,你已經到了美國了。”她說。

我說:“你想一塊和我過生日嗎?”

“是的,”她說,“我想為你過生日,可是七月九日那天,我們已經不在一起了。我又不便到美國去。”

“那美國我不去了。”我說。

她說:“傻瓜,美國你怎麼能不去呢!你一定得去。”

我說:“那生日那天我們不能在一起過,怎麼辦?”宋小媛說:“你真的願意你生日那天,我和你在一起嗎?”“是的,”我說,“就我們兩個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宋小媛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童漢。今年我不能為你過生日,明年我一定要為你過。”

我說:“到那時我就回國來。”

她說:“我爭取到美國去。”

我說:“那太好了!”我顯得十分激動,迅猛地往宋小媛的身上使勁。她被刺激得吟叫起來,“童漢,你要了我的命!”她喚道。

我說:“那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