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終於戰勝了邪惡!
我帶著一種十分激動的心情把這個故事連想了好幾個晚上,每天都興奮得直到天亮才昏昏入睡。而中午起來之後我也不再滿足於在電腦裏打那些無聊的遊戲了,而是在實驗基地裏四下亂轉,試圖發現一些陰謀詭計的跡象。
遺憾的是沒有,一點也沒有,甚至連一絲陰謀的味道都嗅不到。
尤其讓我十分尷尬的是,實驗基地對我來說根本不存在任何禁區,我用不著像那些大英雄一樣晚上帶著強力手電從窗戶爬出房間去調查。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習慣晚上工作,因此對我白天到處閑逛根本就漠不關心。
再有一個困難就是我幾乎不懂電腦。盡管每天把電腦遊戲打得熱火朝天,可真到了電腦基本操作上麵就成了十足的“電腦盲”,因此也就不可能像影片裏知識結構十分了得的孤膽英雄一樣,能夠頻繁地通過國際互聯網絡調出陰謀家的資料,而隻能用最簡單的“ DIR”命令調調各台終端裏的目錄,然後再像看天書一樣對著屏幕上的各種文件名做出種種牽強附會的臆測,無端地設想他們當中的某些文件就是陰謀或者能夠製止陰謀的關鍵所在。
當然最令我失望的還是,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發現一個看起來能夠幫助我的美麗姑娘!
她會出現的,她一定會出現的!我堅定地這樣告訴自己。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這一執著的可笑信念,幾乎替代了對於人類的責任感而成為我得以繼續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於是,晚上我的想象開始不再充滿暴力,而是流於一種柔情蜜意。
這並不奇怪,在好萊塢的影片裏都是這樣的:在一場激烈的鏖戰之前,總有一些兩個人在露天咖啡館或迪斯科舞廳的鏡頭,而且即使在躲避追捕的時候,英雄的主人公也從來不會忘記叼上一隻雪茄。不錯,現代電影裏的英雄都這麼瀟灑風流,我越來越陷入一種純粹的“英雄救美”的好萊塢式理想主義情節。
8、偵查工作有了點眉目
好在我的偵查工作並沒有完全陷入僵局。
當我幾乎把整個實驗基地都轉遍了之後,才發現那座標以“資料樓”的小白樓自己還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在我的心目中,所謂“資料樓”的意思就是堆積廢舊資料的地方,不會有什麼重大發現。但是誰知道呢,說不定也會有些意外的驚喜。
樓內的布置令我十分驚訝,因為許多房間的門上都掛有“地磁異常”“地震統計”“天文資料”等字樣的標牌,簡直給我一種地質教學樓的感覺。我一度甚至認為,這座小樓隻不過是實驗基地的一個偽裝,就像美國的秘密軍事基地總愛標以“農業科研中心”之類的假招牌一樣。
可問題是,這座用於偽裝的建築居然沒有被安排在基地的外圍,而是位於基地內部的一個角落,這豈不是咄咄怪事嘛!
也許在實驗基地建立之前,這裏還真是一個地質研究所?我這樣想著。為了掩人耳目,後來在建立基地時就以它為中心擴建了。
興趣失去以後,我就準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我發現掛有“地磁異常”標牌房間的門扇大敞,裏麵坐著一個年輕姑娘。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我所設想的故事的後半截開始出現了。
雖然她與“靚麗”一詞還有些差距,我欣慰地想著,但是,她顯然不是那種“穿便服的女兵”,而肯定是剛剛畢業的女本科生或者女研究生。我能從100 個人當中準確地識別出大學生來,尤其是女生。當然了,那些軍校畢業的女士官生不算。
她發現我在門口張望,於是問我“找誰”。我一邊回答說“不找誰”,一邊邁步進了房間。
她沒有阻攔我,這更證明了這裏不屬於保密機構。
“你在這裏幹嘛呢?”我問道。
“統計地磁資料。”她回答。“你是那邊做記憶實驗的吧?”
“沒錯,整天記些老爺爺的照片。”看來我還比較有名。我順勢坐下,翻看她桌上的東西,大都是些看不懂的論文和圖表。“讓你弄這些幹什麼?”
“研究地磁的變化規律呀。”她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我本該知道似的。
“這樓也是實驗基地的一部分?”
她點點頭。
“真邪門!”我更覺得不可思議了。“那你研究這些幹什麼用?”
“這是我的工作呀。”
“那你能回家嗎?”我從來沒有在各種娛樂場所見過她。莫非他們都有紀律,不得出入那些場所?看來我又是個特例。“你是研究生畢業吧。”
“我的宿舍就在這兒。”她點點頭,接著又補充道。“我家是外地的,我畢業就分在這兒。”
“那你不能出這個基地對嗎?”我覺得這個問題是致命的,它也許能夠給我一些啟迪。“你知道這是什麼基地嗎?”
“當然知道了,第二地質生物學研究所呀。”在她的臉上多次重複著我本該知道的神態,而這些的確從來沒人告訴過我。少校不讓我提問題,問到娛樂場所那些“穿便服的女兵”時,她們也都王顧左右而言他。“來之前簽約時就說好了,在頭半年不離開實驗基地,因為現在的實驗時間很緊張。”她好象還覺得我提的問題挺奇怪。
“最早研究地磁的好像是英國的吉爾伯特吧?”我覺得這樣對話沒什麼意思,在記憶的深處尋找著其他有關話題。
“好象是吧。”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好象還有更早的。”
“怎麼還‘好象’,您不是專家嗎?”
“我本科上的是物理係,上研究生才開始接觸地磁學。”
這我就放心了,開始大肆搬弄起自己的學問來。
“其實咱們中國古代早就知道地磁場,對磁學的研究那就更早了,春秋戰國的《管子》裏就有‘山上有慈石者,其下有銅金’的記載。古時候咱們中國人老以為磁石吸鐵就像是慈母抱孩子,所以在先秦的好多文獻裏都寫成‘慈石’。”看來記憶力好就是能隨時派上用場,我隨口一吐就是學問。“而希臘人管磁鐵叫‘神石’,還有什麼‘大力士石’‘呂底亞石’‘隕鐵’等好多叫法,或者幹脆簡稱為‘石’。統一叫‘磁鐵’那都是後來的說法了。”
她文靜地聽著,一言不發。於是我更來勁了,直說得眉飛色舞。
“《呂氏春秋》裏也有記載,後來還製造出了最早的指南針——司南。再後來就多了,西漢的《淮南子》、東漢哲學家王充的《論衡》,等等等等吧。尤其是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裏麵甚至記載了磁偏角。再往後,中國古代的羅盤技術又發展了上百年,大約在南宋初年傳到了阿拉伯。12世紀末到13世紀初,又從阿拉伯傳進了歐洲,然後才有了吉爾伯特什麼的。”
“你是學曆史的吧?”她待我的講演告一段落之後才開口相詢。
“錯了。再猜。”
“哲學?”她猶豫了一下說道。“科技史專業?”
我再次搖頭。
正在這時,屋裏的傳呼器響了。她匆匆站起身來。
“我得去送資料了。”
我隻得怏怏不塊地跟著站起來。
“借我本書看看。”見她匆匆要走,我看都沒看就抄起桌上的一本書來。
我隻是為了給自己能夠再來找她預備下一個借口。
9、女孩聽我賣弄學問
第二天我再探“資料樓”的時候,正好在門口遇到她。
“這是要上哪兒?”我問道。“又去送資料?”
“送資料。”她點頭稱是。
“怎麼天天送資料?”
“一會兒就回來。”她解釋說。
“您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在這兒等您?”
她笑笑沒有說話。
我讓過她走進屋裏,坐到桌子前麵,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桌上的枯燥論文。
不一會兒功夫她就回來了,見我正在翻看論文,便隨口說道:
“看得懂嗎?”
“這有什麼不懂的。”我的語氣好像是感覺受了侮辱。“至少中國字還認識吧,再加上阿拉伯數字和英文字母怎麼也夠了,你這裏麵也沒幾個積分號呀!”
“那你說說它們是什麼意思?”她仿佛話裏有話地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讓我表演一下超常的記憶力嗎?”我隨即話鋒一轉,張口便把剛才看過的論文背誦了出來。“在地球演化的晚第三紀到第四紀的年表中,有四個明顯的不同極性的主要時期:吉爾伯特期,反向極性,445到332萬年前;高斯期,正向極性,332到243百萬年前;鬆山期,反向極性,243到69 萬年前;布容期,正向極性,69萬年前至今——這個時期目前仍在繼續。在這裏應該注意,人類化石的最早發現物關聯著高斯期的後半期和末期,在這一時期裏有兩個重要的事件——距今306到294萬年前的馬冒斯事件,距今294到28 萬年前的卡伊拉事件……”
“好了好了,我真服了你了。”她大概從來沒見過這麼精彩的表演,以不可思議的神態揮手打斷了我的誦文。
難道我是馬戲團裏的小狗嗎?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肯定在想,電腦的儲存量再大,也未必有一個小學生會思考。”
她一時沒能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反駁:
“誰說的。光憑這麼好的記憶力,你隻要再看幾本書就能趕上我的水平了。”
“恐怕沒必要再看幾本。”我揚了揚手中那本昨天從她這裏拿走的書。“剛才提到的四個時期都是以地磁學界前輩的姓名來命名的吧?在這些時期裏發生的事件則是以發現地的地名來命名的吧?但由於這種命名方式與其他係統不統一,因此在1978年,經過國際地層分類學會——也就是ISSC——和成立於1972年的地磁極性年表分會——也就是SMPTS ——兩家共同精心研究的替代方案出台了:用“時”——chron——一詞代替“期”—— epoch——這個詞,用“亞時”——subchron ——一詞來代替“事件”——event——這個詞。 所以說你文件上的說法已經有點過時了。”
“你真是個天才!”她像看天王歌星一樣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現在可以給我講講你搞這些研究的目的了吧?”我笑著說道。
看到她沒做反應,我又補充道:
“我隻是想先讓你看看,我不光知道中國古書裏的那點皮毛,也還有那麼一點點真才實學。”
其實我心裏明白,隻在標準化手冊裏發現一個時期的名稱統一問題,還遠稱不上什麼“真才實學”。她要是再多琢磨一會兒就能發現這裏麵的問題,所以我就不能讓她多想這一會兒。
而且我還清楚地知道,其實我昨天就可以讓她用通俗些的語言給我講講她的專業。但是,我一方麵覺得為了保險起見,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少校他們是不是介意我來這裏,這從她的表現中完全可以看出來——是保持原來的冷淡式熱情,還是有可能變成所謂的熱情式冷淡。另外一方麵,我還想像好萊塢的天才英雄們一樣顯示一下自己的博才多學。
我那英雄式的理想主義老毛病又犯了。
“那咱們從哪兒說起呢?”她這句話是不是可以被理解為,她已經完全被我征服了?
“這樣吧,由我來提問,然後您用我能聽得懂的半專業術語予以回答。”盡管我嘴上說的十分謙虛,但真正表現出來的卻是一種沾沾自喜的傲慢神態。
她點點頭。
“那好,現在我們開始。第一個問題,您的姓名?”
沒等我精心設計的所謂西式幽默徹底展開,我身上的微型移動電話便突然響了起來。不用看上麵的文字顯示,我就知道是少校在呼喚我。
我故作姿態地聳聳肩,與她暫時告別。雖然我沒與少校通話,不知道他是不是馬上需要我,但我還是覺得這樣做更富有戲劇性。
電影裏的英雄們哪個不是說走就走?
“明天這時候?”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征詢道。
她笑著點點頭。
10、我聽少校賣弄學問
“沒算我曠工吧?”我一見到少校就滿麵春風地調侃道。這兩天的“資料樓”之行讓我感到身心舒暢。
“要是計算你的出勤率,早就該開除你了。”少校難得一笑。
“多虧您照顧。”我繼續嬉皮笑臉。
“工作幹得怎麼樣了?不坐班也得出活兒呀。”少校回到正題上來。
“每天都超額50%完成任務。”我把胸脯一挺。幾周來的耳熏目染, 使我的一舉一動頗能冒充職業軍人。
“‘超額50%’怎麼講?”
“應該記兩遍的我都記了三遍,應該記一遍的我都主動挑出一部分相貌順眼的又記了一遍。”我很正經地回答道。
少校很無奈地笑了笑,我發覺他的笑容裏充滿了疲憊。
接著少校簡單詢問了一些工作進展,我都一一據實或者誇大地回答了。說老實話,實驗進行到了這一步,早已不是當初通過重複幾個數字或字母的人為考核就能夠確定成績的時候了。少校可能隻是想見見我。
“好吧,別像兔子一樣在半路上歇下來睡覺。”少校疲倦的麵孔上顯現出些許滿意。
“是。”我又做了個軍人的標準姿勢。“烏龜會追上來的。”
可誰是烏龜?
而且,少校關於“別像兔子一樣在半路上歇下來睡覺”的說法究竟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所指?莫非這兩天的“地質樓”勘探被發現了?
我突然間有一種向少校發問的衝動,但最終還是忍住了。能自己破獲這一謎案的虛榮在激勵著我,能繼續實踐好萊塢模式的渴望在鼓舞著我,在這關鍵時刻可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呀。
可是假如,得以入手的途徑人不是那個女孩,而是一名如我每天所記憶的白發蒼蒼的老者,我還會有這種興致嗎?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準備轉身離去。
“聽說你這兩天老往‘資料樓’跑?”少校的聲音從後麵追來。
我身子一挺停在了原地。
來了不是!我就知道基地裏的監視器不是白耗電的!我想少校是故意拖到這會兒才說的,以起到既輕鬆隨意又如雷貫耳的效果。
“那兒保密嗎?”於是我沒做任何猶豫便反問道,就是事先準備好了台詞也不會有這麼流利。
“不保密。不過不要影響人家的工作。”少校依舊口氣平和,不動聲色。但我根據他的神態,總有一種“好戲還在後頭”的感覺。
我對少校的話表示過不以為然的神態後,便正式開門準備離開。
“順便告訴你,即使是在歐洲,近代地磁學的先驅也不是吉爾伯特,比他早的還有16世紀中期具有長期航海經曆的英國退休海員羅伯特·諾爾曼。諾爾曼退休以後一直致力於羅盤等儀器的研製,在1581年出版了《新奇的吸引力》一書。正是這本小冊子引起了當時伊莉莎白女王禦醫吉爾伯特的興趣,使他開始對電學和磁學方麵的研究產生了興趣,並在1600年出版了《磁石論》這本書。”
這女孩怎麼這麼沒勁呀,屁大的一點小事也要向上麵報告!這和那些女兵還有什麼區別!
“在這本書裏吉爾伯特提出了一個假說,認為地球是具有兩個磁極的均勻磁化球,而磁性的起因隱藏在地球的內部。100多年後又有人提出, 地球是由不同的磁化物體組成的,因此被不均勻地磁化。1839年,高斯的著作《地磁力的絕對強度》和《地磁概論》出版,關於地磁場的數學解析式從此獲得……”
少校還在後麵嘟囔,我摔門衝進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