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館開光定在巨城時間上午九點。九點之前,學童們在東講堂前的草地上玩起題為“老鷹捉小雞”的兒戲。遊戲規則來自中國民間。一個兒童扮成老鷹。另一個兒童扮成母雞。其餘的兒童一律排在老母雞的身後扮作小雞。母雞保護它們,老鷹跳來跳去要吃掉它們。隻要被老鷹抓住,小雞就會一命嗚呼,扮演小雞的人就主動退出遊戲。傑克飾鷹,恃強淩弱。快樂王子飾母雞,代表生育、愛和善。小雞們因弱小而看不出善惡,但很美。
傑克高出母雞和小雞一頭,一副貪饞而威猛的架勢。他向東,快樂王子就把尾巴和尾巴後的十多隻小雞甩向西,自己則勇敢地迎上來,扇動著已失去飛行和搏擊功能的兩翅,頑強地驅趕獵手。流血的悲劇很快就發生了。一隻小雞被傑克抓住並撕裂拋在一邊,準備帶回巢去喂雌鷹和小鷹。母雞很堅強,沒有因傷心而停止驅趕運動。小雞一隻隻被老鷹啄死,屍橫滿庭。隻剩最後兩隻小雞之後,快樂王子掩護的動作已足以覆蓋它們的安全,它們也在生死攸關的考驗中練就了嫻熟的躲與避甚至聲東而逃向西的防護本領。直到慶典開始,傑克沒能再吃到小雞。
趁巨城官員發表官樣講話,貓眼靚麗男同身右的快樂王子竊竊交談。我問:達爾文說“適者生存”,小雞為何得以生存。他說:因為母雞的保護。我問:母雞為何保護它們。他答:母雞是它們的母親或養母親。我又問:老鷹為何吃它們而不吃母雞。他答:它們弱小。我說:這樣說來,老鷹並不是因為它們是母雞的孩子而捉它們,隻是因為它們小。他接住我的話,說:對,我護著它們也是因為它們還小,長成大雞老鷹就不會來捉,那種遊戲也就沒法進行了。
我說:那麼,小雞的弱小是老鷹和母雞展開較量的前提。他點點頭。我又說:世上永遠在玩著那個遊戲,老鷹沒有撐死,小雞也沒有滅絕,看來它們都是達爾文所說的“適者”。快樂王子笑了,說:那當然,老鷹因強大適世而生,小雞因弱小適世而存,其實老鷹必須依賴小雞來維持生命,小雞則並不依賴於老鷹,從這種意義上講,強者為弱,弱者為強。貓眼靚麗男問:可不可以說都是強者呢。他又是一笑:我寧願說他們都是“適者”,打牌,下棋,開會,講演,討論,任何一種遊戲中弱或強都不過是表現形式,並不關涉生存的本質。我問:那麼,你不同意“弱肉強食”。
他說:在社會學的意義上生物學的意義上,也許同意,但在哲學的觀念中強與弱構不成範疇,所謂“弱肉強食”隻在現象領域徘徊或反複,也可以說它是“假”的。我問:那麼,什麼是“真”呢?快樂王子側過臉,認真地望著我:對了,這正是我一直在追究的。我隻能說清什麼不是本質,卻無力辨析本質是什麼,先生能告訴我麼?貓眼靚麗男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不能,盡管我十分想。因為萬分慚愧,貓眼靚麗男悄悄塞給他兩枚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