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邊燒香磕頭拜佛拜神,一邊求祈聚斂天下財物權勢聲名。神成了物的管家,人用祈禱來賄賂他。正是在日常庶務上,人們切實感知到上帝為物、物為上帝。我想說的是,在思想領域,唯物主義和唯神主義橫亙在物與神兩大範疇之間,前者連結著科學,後者連結神學。在此之外,唯理主義抓住意識、理性、意誌等概念力圖解釋存在之所以為存在。唯人主義則更傾向於注重人的經驗,把意識僅僅當作一個職能。
貓眼靚麗男說,我們先來審查唯物主義和唯神主義。蘇格拉底認為,沒有經過審查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引伸他的話,我們該說:沒有經過懷疑的科學“相信”或神學“相信”,是值得懷疑的。唯物主義者用數學的方式說,生為生,死為死,二者同樣確切無疑。生和死是不須求證也無法求證的幾何定律。唯神主義者的方式來得委婉一些。他會說,神界為神界,人界為人界。由於二者不可混淆,人和神相會便隻能取決於兩個定律:神降生為人和人死後成神。在根本上,神學否定科學精神。對於科學而言,生與死,有機和無機,有理和無理,是絕對不可互換的。神學突破科學的一切樊籬,用無生無死的神使科學的定義定理定律以及科學的進步化為一場場嚴肅又孩子氣十足的遊戲。在這類遊戲中,人類絲毫也沒有更迫近生或死的本源或本質。
恐龍的滅絕,是人類的一大夢魘。考古學家,生物學者,力圖在尋找恐龍滅絕的必然因素,因為他們不相信那龐然大物的絕滅與神秘主義所信奉的偶然性相關聯。細胞學說,46個染色體,噬菌體,並沒有比古老的原子論和胚胎學提供更抽象、更具本質意義的生命詮釋。與此相對,科學用它的實驗室方法和推理求證的精神,證明神並不存在。世界由世界自身的規則來主宰。神產生於人類對於永恒的向往和對消失的恐懼。神學的基礎在於人類圖騰崇拜的原始本能。將曆史業績、英雄傳說和民間神話加以神聖化,便為神學注入了永久的活力。在科學主義的眼光中,它不過是偏執於頂禮膜拜這個動作的木偶機械。沒有進步可言的一切事物,都幼稚得如同兒戲。我有足夠的理由和興趣以心靈的姿態旁觀這種對立,一種可知論與另一種可知論的對立,十分類似於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一個團體與另一個團體的對立。
趁貓眼靚麗男中止演講、邊拋核桃邊整理思想萬緒的間隙,蕭統用稚嫩而婉轉的聲音說:貓眼靚麗男先生,據弟子所知,科學的成立源於人的求知欲望,上帝的成立源自於人的智慧限度。人類一方麵相信宇宙深不可測,一方麵又期求對深不可測的宇宙有一個相對的終極性把握。科學給人以進步的信念。一代又一代人發生嶄新的生命,並依此發展嶄新的認識成果。“愚公移山”的寓言很能傳達這種觀念。上帝給人對純潔無邪的信念。對上帝的知識可以拯救必死的肉身和永生的靈魂。科學知識將人類導向更深層次的理性。但這種理性對原生恐懼不起抑製作用。神學知識也將人類導向更深層次的理性。但這種理性能很好地控製使人類不知所措的死亡恐懼。神學將宇宙作為人與神之間的一係列實體或空隙。
從救贖的意義上講,神是人的終極,人是神的終極。有些人信奉尼采哲學,認定上帝已死,“超人”是唯一永存的終極物。科學將宇宙作為包容一切的唯一終極來看待,不僅神不存在,而且人也不存在:因為人類亦不過是宇宙這個大容器中隨時可能滅絕的一粒塵埃。正是沿襲了泰勒士、畢達哥拉斯等先知的科學精神,蘇格拉底才會認為隻有宇宙具有智慧,人的智慧微不足道。正是基於自然法則,老子才會主張“絕聖棄智”“見素抱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