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雞飾演者的三聲雄啼,將觀天象以知萬化的師徒喚回前庭。向蕭核桃頂禮膜拜的人叢中,有剛從梁地而來的大詩人庚子山。他的身邊是後來將成為長沙王的髫齡少年蕭韶。韶的麵目仿佛春花,身姿仿佛春柳。子山的左袖掩在他的背後,宛若袖已斷去。地球不移也不轉。兀自靜止於星移鬥換萬象如激流的宇宙間。德施大頭朝下,不移也不轉,兀自倒立於熙來攘往、斷袖無度、美麗如幻影的人群中。
蕭核桃說話的時刻到了。他隻麵對我的貓眼,以倒置的姣姣童顏。他厭倦世間的兩大概念:唯物和唯心。前者泛濫成災,把人醃製成物。人的社會,存在,曆史和現實,時間和地域,藝術和家常,統統被物這一辭語所野蠻霸占。後者似蟒蛇吞象,把神的概念生吞活剝,卻積食不化。作為思想遊戲,本有唯神、唯心、唯人、唯物4種規則可循,巨國建國後蕭梁開國初,4被減免為2。遭到破壞的遊戲規則誤傷或蓄意傷殘了許多人的思想能力。由於地球如此這般地違犯天條,它被處以腐刑。流動或運轉的機能受到閹割。懲罰是先驅現象。《新約全書》之後,新生代末世論者紛紛效法福音書,想以先知的形象挑起人類的受閹後思想遊行示眾。
他們力圖用科學而準確的格利高裏曆法作為標高,預言1999年人類大劫難。當然,對劫難的起因,他們持論並不相同。一個流派認為是唯心主義作怪於人心,人心敗壞,猶如上主創世之初。這一次,人們以不信仰、隻求理智的陰暗方式建造著無形的巴貝耳城巴貝耳塔。另一個流派認為是唯物主義被人為地安插在巨國的政權核心部位,物權取代了皇權,如同某世紀到某世紀神權替代了人權。物以科學的終極目標而出現和存在,科學似乎前所未有地發達,但同時卻前所未有地受到排擠和歧視。唯一能夠將人的靈魂與人的肉體性活動維係在一體的思想,被縮小成理性,之後再被簡煉為科學,再以後便馴化為營權政治。人尋找“人”的思想遊戲和人尋找神的思想遊戲被當代生活罷免了。
當代的巨國或者豆國,不同思想的遊戲資格於大肆泛濫之後趨向一統,猶如政體上的中央集權。孰為統治思想領袖思想,孰為受統治思想隨從思想呢?思想遊戲的規則在學館之外遭到嚴重破壞。遊戲主義的一項重要準則在於:遊戲資格的對等和絕對。隻有一種思想參與的思想遊戲無法展開。十分簡單,因為它沒有玩伴。從這個意義上講,所有的統治思想都不是思想。至多可能被看作的是,它在沒有玩伴的狀態下自封為王。從這個視角看,它不是遊戲者,因為它的遊戲資格在霸權中喪失了。
貓眼靚麗男愉快地傾聽蕭的聲音,微笑,自賀遊戲主義結出這樣的核桃果。遊戲。遊戲者。遊戲規則。遊戲資格。他提出了相對應的概念,如同他用全身為核桃作了核桃樹。“它並不是一個單獨的假說或定理,而且也並不是停留在什麼新的事實上,它毋寧是哲學視點上的一種緩慢的轉變,使得事物似乎是從一個新的興趣中心或觀點出現。”他借用傑克的同胞威廉·詹姆士的話來評價他自己和蕭的工作。在師與生共同擁有的學館前庭,他們用天秤法擺平了幾種大號主義的地位和關係。唯人也罷唯神也罷,所謂的唯一,所謂的主義,不過表明它們參與至高思想遊戲的資格,絕不標誌一種唯一統治另一種唯一,一個主義壓倒另一個主義。而且,它們在思想領域唯一能進行的是遊戲,不是競賽,不是戰爭。沒有輸贏。沒有高低。沒有西風壓倒東風。
其實也沒有30年河東30年河西。擁有資格,參與。進行輪轉的、方隊的、時隱時現的、黑白分明或五彩繽紛的、短短的或長長的遊戲。有開端,進展,和結束,和新的開端,但沒有結果,比分,公判,和勝利,和失敗。將政治勢力強弱、人口數字分布、地因條件優劣、大眾傳播範圍作為裁判思想的法尺,顯然為以蠡測海。誰見過腳趾對眼睛的審美動向麼?55條麻袋,焉能包容貓眼靚麗男的遊戲主義?律法的方程式,焉能計算思想的精度深度、廣度和高度?“凱撒的,就應歸還凱撒;天主的,就應歸還天主。”借助福音書的語力,我們毫不含糊地說:統治者的就應歸還統治者,思想者的,就應歸還思想者。所謂統治思想,主流思想,大眾思想,不過是真思想的濫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