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引用他之後的同行艾薩克·巴希維斯·辛格的話支持他的老師和蕭:“權力是個很大的誘惑,掌握權力的人遲早要陷於不義。”傑克自己的主張是:思想是肉身與靈魂溝通的唯一橋梁。對生命的誠實隻包括三項內容,即現存、思想和永恒。政權,金權,自然萬能,甚至注滿政治內容的人權,都與這種誠實無關。快樂王子快樂地說,在希臘,有先師說過未經審察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沒有思想中介的靈和肉是不存在的。進一步講,非思想者的生命僅僅是虛無的,一種尚未出生便已死去的偽生命。有一位丹麥哲人因為研究這類“死人”而成為現代主義的思想先驅。貓眼靚麗男擺出知多識廣的師爺樣子對快樂王子的快樂進行節製。誠然,貓眼靚麗男借用的是曆史過程中後世對前世的畫蛇添足。
蕭大頭朝下,兀自倒立於熙來攘往美妙似夢幻的人叢中,指出遊戲主義的潛在危機:經驗,習俗,實用,綜合利用成了它進展的依據和方法,作為概念,遊戲隱含著過於複雜、易於混同垃圾的思想沉積物。必須得縮小它的邏各斯。把“習俗是萬物之王”的句子改寫為“遊戲是萬物之王”。在遊戲一詞之前填寫上兒童作為限製詞。一個嶄新的定義就此誕生:兒童遊戲是萬物之王。“流動者”說:“時間是一個玩骰子的兒童,兒童掌握著王權。”我們可以用抄書匠的愚蠢先把它抄錄下來。全能者上帝格外垂青小孩子和閹人,“因為天國正是屬於這樣的人。”流動者用兒童來完成一種修辭,正如他用河流又用道路。兒童為王是一種修辭格,不被看成事實,盡管人類曆史上的“兒童皇帝”不勝枚舉。永恒者把兒童與天國間的親密關係當成確切無疑的事實,“我實在告訴你們:你們若不變成如同小孩一樣,你們決不能進天國。”甚至施行救恩之時,上帝也首選了嬰孩的身心降生為人。兩大涇渭分明的思想派係,都把兒童本身或者兒童形象放在至關重大的位置上,猶如核桃,被豆國師傅拋來拋去的核桃。也許隻有兒童和核桃關係著人類的存續和未來。
三島由紀夫從維特根斯坦開始,以倒逆的方向向紀元前,一直到泰勒士“萬物都是由水構成”,將一本接一本的哲學著作軋擠,擠出來一杯甘露,從腳到頭澆淋到蕭的身上。蕭正是遊戲的主人公兒童的實體,也是兒童的形象。比起他,少年傑克·倫敦,少年快樂王子,少年三島由紀夫,少年鍾嶸和青年沈約,都稍微有些陳舊和蒼老。未來係於蕭一人之身。用甘露滋潤他的身心,不為促使成長,僅僅為保持其童真的活力。抑製成長,抑製成熟的發生,將人的生命從日趨衰敗的命運中解救出來,也許是遊戲主義者最根本的使命。在這一方麵,學館的師徒已達成默契。兒童遊戲隻準許兒童參加。思想遊戲隻準許思想參與。偽裝的兒童,超齡的兒童,偽裝的思想,比思想龐雜的事物,諸如意識形態、團體、強權、風俗,顯然進入不了遊戲圈。思想的甘露是一種保鮮劑。奧古斯丁和貓眼靚麗男因為會思想而永遠是個孩子。“長得太大的孩子”,像一個演員。貓眼靚麗男在盤算,等遊人一走,庚信和蕭韶一去長沙,他就仿照他將來會創作出的一出舞台劇的主人公,讓每一個學子患上裸露症。在那出《裸體政治》中,脫去衣裳的兒子,脫得一絲不掛,因脫盡織物狀態的時間羅網而恢複赤子的本來麵目。他會以赤誠和玩笑,告訴大大小小的生徒,也告訴蕭梁國後,用一種極其簡單快捷的方式回歸童年。有可能的話,還可以發動三島式的靈感,從曆代賢哲的思想中再擠出些甘露來,滋潤更廣泛的兒童群落,以使他們,使我們,不致墮落為成人,失去遊戲的資格。
兒童遊戲是萬事之王。學館出品的這種新鮮奶酪,香氣撲鼻。靜止不轉的星球上,相信運動的遊人們紛紛慷慨解囊要購置我們的思想產品,以飽口腹之欲。尤其是庚子山,最急於用這種異國情調的思想食物博取未來長沙王的歡心。快樂王子又發出3聲雄啼。他反對將比兒童更粗糙的思想拋售到市場上去。目前看來,遊戲主義很容易被劃歸某種即成的主義。其實,照他的理解,遊戲主義是關於思想的思想,它的前提是各種主義門戶堅挺。哲人們爭論不休。遊戲主義者不是這類爭論的參與者,隻是觀眾,也許手心中攥著兩枚豆國核桃,也許還不時地拋起,以遊戲的動作來配合遊戲的本義。他摘核桃,像那些不種桃樹隻摘桃子的人。他似乎不關心樹怎麼栽種,怎樣培植,怎樣成長和結果實,隻管摘來核桃,攥在手裏把玩,或者拋起,品評著果實與果實的熱能智能。他當然不是嚴肅的思想史學家。它是理論之上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