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看得透我的幻夢(2 / 2)

據秦鍾說,玫瑰酷兒的夢裏充滿了侏羅紀末期和人類紀元末期的黃昏景致。落日的霞暉幾乎總是在背景上。夢時空從侏羅紀切換到人類紀,光色會發生變化。有時,侏羅紀呈確定的彩色。有時,人類紀呈不確定的、時而脫色的彩色。有時,侏羅紀夢景全呈黑白灰三色,分不清那是恐龍的黃昏還是清晨。有時,人類紀夢景也隻染有黑灰白三色,分不清他夢見的是人類的早晨還是傍晚。在恐龍的巨大陣容中,有一隻幼小的恐龍頭戴古希臘式的花冠,目光若花瓣,不斷地掉隊,向侏羅紀的後方張望。從它臉上的表情可以分辨出恐龍種族的喜怒哀樂,純淨的期望、憂慮、向往和孤獨。在人類的龐雜陣容中,有一片人影,像煞了人。由於他比空氣還透明,秦鍾的肉眼得以把他從空氣中分辨出來。他步行的姿態像蝌蚪在水中竄遊,有時也像浮遊生物,附著在人類文明最汙濁的層次上,向人心的深處擴張。隻有在以他掃尾的鏡頭之後,才可能疊印出戴花冠的小恐龍,而且隻疊印3秒鍾,他便消隱得無影無蹤,畫麵上隻剩下小恐龍花冠下花瓣般的哀淒目光。

侏羅紀的最後10年間,戴花冠的小恐龍發動了一場革命。它夥同幾個頑皮的小夥伴,倡導恐龍改變爬行的習俗,告別四體著地、尾骨相輔的行進局勢,滾動前行。它們對於一種宏偉的場麵充滿憧憬。試想,成千上萬隻恐龍一齊將頎長壯大的軀幹橫放在地球表麵並沿著圓的外緣滾滾流走,像人類舊用的滾木雷石一樣,掃淨地球上的一切不平現象,該有多麼壯觀。固體的洪流,不是比液體的洪流更驚天地動鬼神麼。

恐龍們一向敬小甚於愛老。它們遵從花冠恐龍的倡導,一改爬行姿態為滾動,目光不再隻是望向天邊,不再隻是采取那麼一個充滿幻想的視角。它們滾動著,目光的圓弧從地表開始,拱向穹蒼,像一道道彩虹。不幸的是,它們在一個沒有方向性的球體上,找不到統一的方向,就像另一時空中的人類一樣。它們相互間或者背離或者相撞,很快便亂成一團。天地之間的彩虹狀恐龍目光也糾纏萬狀,星宇的寧寂就此喪失。10年之間,因為背離或相互碰撞,生存了幾億年的恐龍家族滅絕了。秦鍾說,夢中人類時空的景象與此十分類似,盡管在那裏,人類依舊有模有樣地保持著直立行走的姿式,保持著間距,像人工種植的林木一樣。

聽秦鍾講我的夢景,使我再次興起學術的欲想。到巨城之後,我第一次提筆寫我的學術報告:“實驗表明,將兩個人物放置在赤道的同一個點上,背靠著背,無論是賴錫斯和出生入死,魯羊和流氓,還是秦鍾和於博,隻要同時或隻有一人前行,不轉身,不回頭,沿赤道前行,就會因相互背棄而相遇,麵麵相覷,從擁抱到擁抱,或者劇烈地相撞擊,同歸於盡。赤道上的背棄或相遇實驗表明,隻要在沒有方向性的球體上,生物就有滅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