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囚車,我體驗到腳踏邊緣實地的欣喜。那是一股通過血脈和皮膚,心肌和發梢感觸到的熱灼,像春日的陽光一樣燦爛而富於層次和質感。它使我的性情中多了幾許樸實和憐憫。
秦鍾意識到,這是我們分別的時刻。他走近我,走近時代的邊緣,但仍留在核心地帶。他英朗地笑,伸出手,有力地握緊我學術意味很濃的左肩,把我的另一個夢贈送給我,作為離別的紀念。夢境依戲劇慣例大致分5個時空,像一部多時空交叉的電影。一個法蘭西男孩在大雪迷漫中從一棵樹走向另一棵樹,樹與樹長得一模一樣。從人物的裝束看,是現代。切換。音樂家阿曼尼薩罕操著突厥語係的一種語言,在16世紀一幢伊斯蘭風格的王宮中彈著薩塔爾,她的身邊有9個小王子在邊流淚邊跳舞。切換。1986年美國蘭伯頓鎮,少年傑費利在夜總會裏聽了多夢西演唱的“藍絲絨”後,跟蹤她,並溜進她的住房,藏在衣櫥裏觀看她脫衣服。切換。
冬天,1419年藏曆10月23日,宗喀巴叫來大弟子甲曹傑,把黃教衣帽傳授給他,建立甘丹池巴係統,並向他講述了自己臨終時所看到的曆史往事和未來事端。切換。一名巨國教師尚是處男,被人誣陷為師生通奸,被革除教籍,頭上戴著他自己的白色內褲離開學校,時間為現代。切換。樹林中的男孩被一群獵人群奸。切換。傑費利受邀舉起鞭子,將笞擊裸體的多蘿西。驀然,他心有所動,扔下鞭子。切換。巨國男教師被一名男學生抱住,緊緊地抱住。他小心地嗅著他的胸口。切換。阿曼尼薩罕日夜不息地整理著木卡姆,她年紀雖輕卻已百病纏身。切換。
藏曆10月25日,甘丹寺,宗喀巴圓寂。家家戶戶屋內屋頂燃遍酥油燈。宗喀巴的畫外音:“我從沒說過佛還要轉世投胎。”切換。巨國男教師戴著白內褲在空無一人的海邊走。海上烏雲低垂,怒濤洶湧。不久,他頭上的三角內褲滲出斑斑血滴。血沿著發梢流下來,染汙了他潔白的麵頰和衣衫。切換。傑費利在衣櫥中迷狂地觀看著施虐狂弗蘭克向多蘿西施暴。多蘿西倒在地氈上。切換。扮演阿曼尼薩罕的維吾爾族女演員在一部大眾牌轎車外衝著陽光在看一段廢膠片,膠片上是阿曼尼薩罕臨終投向世界的最後一瞥:它占滿了每一個畫格。切換。獵人們在篝火邊分餐著一副烤焦的骨架,那骨架頗像被他們群奸過的少年。此後,我同秦鍾接了一個長而又長的非主流性長吻。離別就此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