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那手機發短信:“作為女人,搶別人的老公、別人的父親,真有好報嗎?我不想指責你,隻想讓你去聽聽《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第二條:“我不相信你是個有素質的人,就憑與有婦之夫通奸這一條,你上愧父母,下愧未來孩子,想想你怎麼對他們說。你能說你很有本領搶了別人的男人當你老公,搶了別人孩子的父親當你孩子的父親嗎?頭上三尺有神靈,我堅信!”

在發第三條時,來短信了,卻是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手機號,隻短短一句:“三十歲之前致力於通奸,三十歲之後致力於捉奸。”

像被蠍子蜇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對方仗著年輕,無知者無畏戲謔自己還是自己太敏感,一下子就看清了也許並不存在的暗示,反正內心深處埋藏了很久也折磨了她很久的刺暴露出來了。五年前那場悲劇,她損失了第一個兒子和生活的前途與希望,作為母親,她也是悲傷的受害者,沒人理解她當時遮掩在暗無天日的抑鬱症的折磨下的喪子之痛。那是一段悲慘的日子,她已與此決裂。但那個汙點還在,是心中一直陰魂不散的傷疤,在夜深人靜時浮上來,隱隱作痛。這使她作為原配、正妻遭遇第三者入侵時,好像抵消了正義和優勢,她隱忍著不聲嘶力竭地發作,還因為一切杜海濱都不知情,揭開了潘多拉盒子,她會失去更多。

那天她帶著兒子出去散步,奶奶溫良的眼光罕見地送到電梯上,好像他們母子一去不回了般。在出了大廳下台階時,風一吹,她有點頭暈,差點從高高有棱角花崗岩台階直趴下去,萬一要跌個頭破血流,跌死了,還真便宜了杜家和杜海濱,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他就沒任何羈絆另娶那年輕的第三者了,無論再生個兒子或女兒,公婆一定覺得賺大發了。

但怎麼沒如他們的願呢,她就是不死!因為她現在是正義方,是受損害和應該得到報償的一方。天理昭昭呀。

“小樹,你要永遠愛媽媽,和媽媽在一起,知道嗎?媽媽愛你,媽媽能照顧好你,把你養大,”她對兒子灌輸她想好的話,“如果爺爺奶奶說領你回老家,寶寶該怎麼說?”

男孩稚聲稚氣的,一說話三?氣,把一個句子斷開若幹段:“我說我說,不行,我要,跟著,媽媽……他們走。”

“爸爸也要你去呢?”

“爸爸,壞。”

“兒子你要保護媽媽,好嗎?別人欺負媽媽時,你要怎麼辦?”

“拿棍子,打他。”

“寶寶真乖。”吻著兒子的小臉,心裏像找到了自信和莫大安慰,拿出手機給撬她牆腳的第三者打電話,溫和平靜的聲音:“出來聊聊吧,你知道我是誰。”

裏麵的語氣也很平靜,“聊什麼?”

“你說呢?”

“那明天晚上七點奧體中心吧,帶上泳衣,我在那裏待一小時,過時不候。”

帶上泳衣?比試身材?她覺得對方精明到無聊,即使大九歲,三十二歲的身材未必能輸給二十三歲的,但肯定能贏四十一歲的。女人過了三十七八歲皮膚才真正顯老,二十多歲想贏三十出頭的女人,無非“可愛”、“單純”的外在形象上占優,其他還真不一定占便宜。而且她一直注重保養,常在居室,皮膚白嫩,除了近日睡眠不安穩導致的萎靡外,並無勞其筋骨、曆盡風雨的黃臉婆式的憔悴與滄桑。她給殷月紅發短信:“約了,拿錄音筆錄下其可恥的言行!”

殷老板當時沒來得及看,正急赤白臉地與胡星鬥吵架呢。

“你拍著胸口說,你心裏對你兒子和蕊蕊一樣嗎?一碗水端平了嗎?你為蕊蕊做過什麼?你真心待過孩子嗎?同是你的兩個孩子,她連你兒子的腳指頭也不及吧!”

老胡梗著脖子大聲跟她講道理:“他倆怎麼可能一樣?我兒子是我親生的,你閨女是你親生的,我拋開我兒子跟你一起養你閨女,對你娘倆夠不夠意思?蕊蕊這幾年花了多少錢你心裏沒數嗎?少說三十萬了吧,我多給我兒子兩千塊你有什麼不平衡的?”

殷月紅高門大嗓激烈地叫嚷:“撫養費是規定好了的,你憑什麼不吱一聲多給了兩千塊?你給就不能跟我說一聲?跟我說一聲是多此一舉?這個家還有沒有規矩?今天你給兩千,明天就能給四千,這是我們的共同財產,其中就有我一半,你多花一個子兒也得讓我知道!”

“兩千塊你就看在眼裏了,殷蕊每年光幼兒園讚助費、各種班費、吃喝玩樂,哪樣不是兩千的多少倍,你知會我了嗎?還不是你說花就花了?這錢都是你掙的?就是夫妻共同財產,能花在你閨女身上,不能花在我兒子身上?你哪門子道理?!”

殷月紅跳了腳,“離婚了,你兒子不歸你,多大的責任在你身上?你裝什麼爛好人,討好你前妻嗎?人家甩你嗎?起碼現在我們是兩口子,蕊蕊是這個家裏名正言順的孩子,叫你爸爸吧,一直叫了你四五年,你拿她當親生的了嗎?你一碗水端平了嗎?自私的東西,她上個幼兒園報個班你就看到眼裏了,簡直不配當我女兒的父親!”

老胡氣哼哼的,“即使成了一家人,叫我爸爸,也還是不是親生的,你也不要妄想叫了幾年爸爸就能讓我視為己出,這是不可能的,違背人性。我平常能對孩子不錯,各種事情容忍她就不錯了,你他媽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想什麼呢?畢竟我親兒子我也沒對他這樣過!”

殷月紅咬牙切齒,“當年真是看錯了你,找了你這樣沒教養沒愛心的後爹!”

人一吵架,血壓就高,很多話來不及前思後想,隻為激怒對方,讓自己獲得片刻快感般的優勢。

“還看錯人,當年你折騰散了我家,不就是想在北京立住腳跟讓我幫著給你養孩子嗎?一個孩子的花銷就是一座經濟大山,我不養我自己的兒子和你一起養你閨女,你自己想想,你閨女的生活質量起碼提高了幾十倍吧?有個正常的家庭環境了吧?起碼有爹有娘吧?後爹不好,不像親生爹,不好的後爹每年十多萬的工資大部分都花在你們身上了!親生的爹好,親生的爹連基本的撫養費都不出,你哪還有臉皮指責我?你就說你現在對我這樣,我憑什麼對你們好?好是用好來換來的,你一天到晚操持你孩子,開口你閨女閉口你閨女,我在哪裏?你照顧我感受了嗎?我無論對你還是對你閨女,都是付出,我又獲得了什麼?我怎麼能得到平衡?”

“不要臉,還跟孩子爭,孩子小,理應得到更多照顧,都喊你爸爸了,是你閨女了,你不說去照顧她疼她,還站著講什麼收獲平衡。你講收獲平衡也得等到孩子長大後,現在孩子是一張白紙,你對她好不好,她心裏有數,種豆得豆,種瓜得瓜,長大了肯定回報你,你種了西瓜讓你得到西瓜,讓你收獲,養你老!從現在就斤斤計較,與孩子過不去,哼,夠嗆——”

“哼,我連親生兒子都不指望,還指望沒有血緣關係的閨女將來孝順?拉倒吧,別給我上套,這年頭誰指望誰啊?還是那句話,各人的孩子各人疼,各人指望各人的孩子,指望不上沒辦法。從現在開始,我要拿回我的工資卡,我負責這個家的基本開銷,你的錢你養你閨女吧,我可養不起一個貴族孩子……”

“沒門!”殷月紅斜睨著那個突然從斤斤計較到吊兒郎當的男人,“想拿回工資卡,準備離婚好了。我閨女是貴族,活該貴族!當爹的不合格,不想承擔責任,我可不得對一個沒父親的孩子好點,再好都彌補不了她沒有親生父親疼的損失!她是我生的孩子,我就是對她好,錢全花她身上,天經地義!誰不是爹媽生出來的?當媽的對孩子好還不是應該的?”

胡星鬥沒說話就跑了出去,臨出門嘀咕了一句:“真可惜,你閨女的親爹竟沒和你共同撫養孩子,他怎麼一點也沒幫你?你就逮住胡星鬥這個冤大頭了。可著勁地造吧,大爺的!”

殷月紅站在客廳裏叉著腰撒潑:“王八蛋,你走吧,走了有種別回來!還想讓我給你生孩子,休想!你瞅瞅你自己的小肚雞腸,有資格當爹不?!”

到達奧體中心遊泳館,若琳才知道小三不是和她比身材比青春的肌膚,而是防她錄音。她包裏正放著錄音筆,小三在水裏,她要和小三談話也必須存好包,穿著泳衣光溜溜的什麼也不拿,隻憑嘴說話。

現在的小姑娘又陰狠又精明,什麼都防到你前頭。第一次肯定知道你不會準備錄音,也想不到,所以說話肆無忌憚;第二次當你長心眼抓證據時,她就把又腥又臊的狐狸尾巴藏得嚴嚴的。

即使外麵陰天,預報有雨,遊泳池裏仍有不少人,特別是情侶們在水裏嬉戲追逐,時不時掀起喧嘩的笑浪,淹沒在藍氤氤的水波裏。無數濕漉漉的腦袋浮在水麵上,像水中長出的彩色植物,彎曲的水波下麵清晰晃動著一截截雪白的肢體,像酒瓶裏浸泡的人參,平白生出一種詭異之感。若琳圍著水池走了多半圈,又走回來,也沒發現哪是小三,她來了沒有?怕自己轉來轉去轉沒了自信,或氣炸了,索性坐在池邊的橡膠墊子上,雪白的腿腳伸進氤藍的水裏,讓小三找自己吧。

沁涼的水傳遞著舒適的快意,慢慢傳遍全身,想著也許不必和她會麵,除了氣著自己,不會有什麼意義,她是年輕有閑會享受生活又貪玩的人,隻會從自私自利的角度考慮一個男人對她的必要,不會從人生、社會、道德和別人的角度看問題。她了解這個年齡段女人的狹隘又尖銳的心理和自以為是的自私,作為正妻,她不該到這裏來,不該與她談正義和道德。殷月紅是對的,要麼全方位搞臭她,要麼高傲地不予理會,免得自掉身份。

正想著,水中一株黑色植物拖著金黃碩大的向日葵衝擊著水波遊了過來,在她一米處支起臂也坐到橡膠墊上,擼一把臉上的水,衝她笑了一下,有一種諷刺的意味,“晚上好!”

向日葵明豔的大花覆蓋了整個泳衣,照耀得若琳瞳孔收縮。她把目光轉向水麵,也用諷刺般不大不小小三剛好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小三甩了甩頭發,很天真地問她:“古語說娶妻當娶賢,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若琳沉默,冷冷的眼光鄙薄地看著她。

小三修長蔥白的腿撩著水波,很閑適,很有心情,水池裏蕩著她一團麻花似的倒影。

“男人啊就是要娶個賢惠、知書達理、不吵不鬧的老婆放在家裏,收拾家務,做飯,生養孩子,侍候公婆,主要是用來做事的,不是用來做愛和兩情相悅的。男人又是色情動物,幾乎三兩天就得來一次,怎麼辦呢?隻有找別的女人了,所以古時妻妾同時存在很正常,青樓文化發達也是這個道理,男人就在賢妻良母之外找個真正對口味合脾氣的人解決了。能享受老婆以外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是種福利,時至今日,妾文化雖然被消滅了,但紅顏知己又興旺起來,說到底男人是忘不了曾經擁有的性福,就是sex。現在娶妻娶賢被當做第一標準時,就注定他會找也會擁有‘賢’之外的女人,這個女人就叫性感,能夠滿足你情我愛的肉體和靈魂雙重需要,就像白玫瑰與紅玫瑰,你知道男人先擁有哪個都會後悔,所以他更在意還沒到手的第二個。對他來說,你是屬於家庭的,定型了,供在那裏像老媽子一樣幹活,好好侍候他兒子就行了,而我,”她莞爾中有挑釁意味地一瞥,“我是屬於他情感需要的,與你比起來,我不是擺設,更能走進他的內心。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彼此相愛。”

若琳一直絞著手,都絞痛了,看似平靜地保持著風度,其實恨不得上前甩她幾個耳光,掀進水裏淹死這個在她麵前洋洋自得毫無廉恥的人,再把她一張強盜似的嘴撕爛!最後啐一口,揚長而去。但她強忍著沒發瘋,相反,她知道從什麼角度激怒她,打掉她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講得再好聽也是個小三!沒有羞恥感的第三者強盜邏輯罷了,也隻能自我安慰。他愛你,卻不能給你婚姻,說明他是個理性的人,知道什麼人才是家人,什麼人隻是外麵玩一玩的。男人再渾也是愛他兒子的,他兒子是不能沒有母親的,這就是他離不開我離不開家的原因。你不過是我男人的玩物罷了。”

淨智沒有急赤白臉,也沒惱羞成怒,雪白的長腿攪著水,激起一輪輪水波向外擴散,“生兒子誰不會?你自我感覺太好了,我比你年輕就比你有未來,隻是我還不想馬上生,我想在事業上幹得更好點,你男人養家糊口太累了,我想幫他,幫他工作、生活更容易些。你隻能花他的錢,而我則幫他掙錢,你會的我都會,你不會的我也會,原則上有了你他是有遺憾的,而有了我,他生活、生命起碼接近了圓滿。我們兩人的優劣高下還用比較嗎?既然你不會別的,就在家老老實實帶孩子做飯吧,你生的你帶,還想將來拖累別人啊?各就各位,就別出來給他找麻煩了,我現在還能容忍你,因為我年齡不大,不想很快結婚。你也別因為我的好心和寬容激怒我,以為我好欺負,不然你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有了兒子又怎樣,說撬開你你就能立馬滾蛋!”

若琳氣得渾身發抖,眼淚不爭氣地撲簌簌往下掉,到底忍不住了,側身打不到她,便俯身撩起水潑到她臉上。小三嗬嗬笑著裝著沒在意,甩掉臉上的水珠,譏諷地看著她,“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很正常的新陳代謝,優勝劣汰,婚姻的胳膊怎麼能擰過命運的大腿,何必跟命扛呢?”

“你這樣不善良的女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將來也有小四小五出來撬你!”

她雲淡風輕地笑著,“歡迎小四小五出來提高我的競爭力,我願賭服輸,隻要你有本事,來搶我的男人吧!”

正妻冷笑,“真是人無恥至極就以為天下無敵了!”

“人是社會動物,有著廣泛的社會屬性,情感、婚姻、愛情本不該私有,一個優秀的好男人本不該控製在某一個人手裏,自我的選擇權和別人的競爭構成了這個社會的全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呀,你除了有一紙婚姻,其他都遜色我不少。好在能結婚也能離婚,也就有了重新校正的機會。”

若琳堅定地對著水麵說:“你不會有機會的,你們想在一起,除非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小三卻沒被她嚇唬住,笑吟吟的輕描淡寫:“我都為愛情自殺過了,老天爺眷顧我,不肯收留。哪天你也試著來一場真的,別光說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