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殷月紅熱情捉三的電話打過來,若琳已不想對三怎麼樣了,她承認在這場爭奪自家男人的大戰中她處於劣勢,她爭不過她,杜海濱完全被她迷倒了,可能她現在真的沒有馬上結婚的打算,所以杜海濱還沒太逼她。她就想做一隻鴕鳥了,等著拖著,消極而無奈地等待自己的命運,大不了最後拚死一搏。
本來這是殷月紅指出的最符合她性格和胃口的省力之路,但現在殷姑娘熱情高漲,路見不平一聲吼,蓄了幾天的勢把工作排開,才有今天的空。
“反正你看著吧,爭不爭取隨你,將來失去不後悔就行。”
於是若琳想了想,又帶著錄音筆、水果刀、尼龍繩就去了。不知為什麼帶這些,反正殷月紅上次說讓帶的。
她們不約而同地穿戴光鮮,化著精致的淡妝,戴著精美的手鐲和項鏈,氣勢洶洶地殺進杜海濱的辦公樓。乘電梯越過他的樓層,直奔小三的辦公室。若琳氣勢長了許多,好吧,大鬧一場吧,你都不要臉了我還顧忌什麼,鬧個天翻地覆讓別人都來鄙視你們倆吧,既然相愛,這點考驗你們一定能受得住。
她倆神情威嚴地進了翻譯公司,往大通間一看,人不多,書堆得到處都是。殷月紅向若琳使眼色,看見了就朝她徑直走過去,話也不說,上前扇她!但做好心理準備的若琳挨著看,並沒看到小三,隨便找個人問問,一個戴眼鏡很老的人,說淨智開學去上課了。
殷月紅大喜,“請問她在哪裏上課啊?”
“附近的學校吧。”
“學校名字是什麼您記得嗎?”
“不好意思,忘了。”
“附近有幾個學校啊?”
“不好意思,不知道。”
那人像看出她們來者不善似的,一問三不知。畢竟有收獲,兩人還是有些激動地往電梯間走。
“要不要先找你老公談談?”殷月紅好像特別相信自己的說服本事似的。
“別管他,除了讓他煩。我隻想讓小三離開他。”若琳特別膽怯杜海濱,總覺得隻要小三主動離開他,他沒招了就會回家,這種消極的回家也比她逼著他回來強,受不了他蔑視的眼光。
殷月紅心裏冷笑,連給他個公開教訓也不敢,這輩子就別想翻身了,這次僥幸打跑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遲早也會排著隊冒出來。這輩子就被他拿捏著吧。
走到外麵,在杜海濱的辦公樓下,她給小三打電話,裝著有氣勢的樣子,“現在有時間嗎,我們見個麵……”
“嗬!我現在很忙,沒空招呼你。”
“你必須留出時間來……”
“你閑得很呢,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受不了這種奚落的語氣,若琳很氣憤,竟說不下去。殷月紅一把奪過手機,惡狠狠地冷笑:“賤三,你再囉唆我們就殺到你學校裏去了,別以為換個地方就找不到你丫了,守著你的學生我們可著勁抖摟你!說吧,在哪裏見!”
幹淨利落倍幹脆,賤三也像怕這種胡攪蠻纏的人。掛上電話,殷月紅就很權威地拉著若琳到前麵街上很大的一個賣場,其中五層有一個自由式餐飲開間,除了飯點吃飯,其餘時間也供客人休息歇腳。到午餐的時間還早,殷月紅買了幾串羊肉串,兩瓶酸梅湯,和若琳一邊吃一邊等。大約一刻鍾後,一身雪白衣褲棕色長波浪披肩的小三挎著包悠然地走過來,模樣輕鬆鎮靜,像赴同伴之約。
她遠遠地看到了她們,給自己挑了一杯橙汁,拿著吸管徑直走到她們對麵坐下來。開始半分鍾是明目張膽地互相打量。若琳覺得這小狐狸精更年輕更美了,殷月紅心想怪不得若琳敗下陣來,瞧這小身材,別說杜海濱,胡星鬥也難說拔得動腿。見若琳不說話,她先打先鋒:“你年輕,漂亮,要波有波,要霸有霸,本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要當這個令人不齒的第三者?”
“第三者怎麼令人不齒了?”
“你會從此失去心靈和道德的自由,”若琳無奈地笑著,“作為老師,也無法為人師表。”
“哈!”對麵響亮地笑起來,“管它什麼心靈道德,我隻要這個男人。老師怎麼了?老師就不能有追求愛人和愛情的權利了?”
“你怎麼這麼無恥!”
“什麼叫無恥?我愛他,他愛我,我們相愛,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道德!想想你們自己的婚姻,不是建立在相愛的基礎上,難道還是別的基礎上?也許你們現在根本不愛了,你還纏著他,你才是個笑話!”
若琳氣得渾身發抖,後悔酸梅湯喝光了,便將空空如也的塑料瓶擲過去,瓶子中途改了方向,落到一邊去了。
對方用一種乜斜的眼光,“怎麼著,想動手呀,你不擅長這個,小心我傷了你!”
殷月紅很驚訝,這單薄的臭丫頭在威脅人數上多一倍的她倆!她本能地看看她的包,猜裏麵裝了什麼,然後向周圍看看,沒看到她帶來了什麼同伴,這種囂張底氣哪兒來的?就訛詐她:“喲,這年頭不要臉還有理由了?你也別故弄玄虛,多不要臉的人我都見識過,我們怎麼做都是我們自己的事,你可以選擇一下,是繼續破壞別人的家庭,賤三賤到底,讓我們到學校和你父母的家大鬧幾場,讓你下崗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呢,還是遠離杜海濱,把別人的老公還給別人,安安穩穩過你的小白領日子去?你考慮一下,不要高估你自個兒所謂的愛情和魅力,也不要低估正義力量的破壞作用,你應該知道你的照片和大字報被張貼得滿大街都是的後果!你的對手是杜海濱明媒正娶的老婆,她有權利也有能力讓你在這個城市斯文掃地、滾蛋,你相不相信我們見你丫一次打一次,直打到你生活不能自理!”
殷月紅說得威嚴正氣,一本正經。若琳對此很佩服,覺得腰身直了很多,連忙把尼龍繩擺出來。
賤三微笑著,很有定力地喝著橙汁,好像預知了對麵要說什麼似的,然後放下空塑料杯,掏出紙巾拭一下紅唇,“既然都知道我是老師,我不妨囉唆一句實話:“你們用不著色厲內荏地威脅我,你們也不要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大家不過公平競爭,都在同一起跑線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優勝劣汰,看看鹿死誰手。”
殷月紅一怔,“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們在同一起跑線上?你充其量隻是個令人不齒的小三!我們可都是原配、正妻!”
“我永遠都是賤三嗎?你們,你,是怎麼過來的?”
兩個人瞬間愣了一下。殷月紅忽然察覺對方的可怕,自己背後都讓人看穿了般,脊骨上有些發涼。
“你是誰?你認識……我們?”
一種譏笑漫過年輕老師的眉眼,“以前也許不認識,現在認識。”
正妻們心裏飛快地盤算,尤其是殷月紅認為,估計是杜海濱告訴她的吧,拿著雞毛當令箭,她還真以為抓著把柄了,“那又怎麼樣,現在我們都是人家的正牌老婆,你就是拱人家正牌老婆的賤三,你既然如此麵對‘紅旗’玩不要臉的,我們也不會對你客氣!”按她的火暴脾氣,兩人合力暴打一頓小三,也算暫時出了口惡氣,否則今天不僅無半點收獲,還給賤三氣個半死,她的威名以後還怎麼擺?桌子底下踢了若琳一腳,暗示她先動手,然後她馬上繞過去扯她頭發,扇她大耳刮子,再摁倒在地上,也隻有這麼以暴製暴了。
若琳一時沒反應過來,那賤三無所畏懼的神情不知道危險即將到來似的,竟開始玩她的手機,忽然一個瘦瘦高高穿運動服的男孩子在餐廳入口叫了聲:“姐!”
賤三隻稍稍扭了扭頭,沒答應也沒說話。殷月紅卻愣住了,定定地盯著那個十七八歲學生模樣的男孩背影,看著他在不遠處一張桌子上坐下來,半張臉朝著她們,在看什麼東西,顯然是等賤三的。這下打不成了,二比二,不一定打得過人家。
若琳瞪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講了一句聽來的俚語:“這年頭,上山最怕遇到老虎,平地最怕遇到不要臉。人不要臉了,跟你講什麼都是沒用的。”
淨智微笑了一下,又從坤包裏摸出一隻細長的摩爾,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嫻熟地用精巧的小打火機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淡藍的煙霧被吹到咖啡桌的上空,慢慢向對麵擴散。若琳幾乎要咳嗽起來,但強忍著沒什麼反應。
“這世界上不要臉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到底想怎樣?”若琳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但還是被她輕狂的做派激怒了。
“把你男人讓出來,讓給我!”她是看著殷月紅毒辣的眼睛說的。
“做你的大頭夢,爛掉都不給你!”
“那好,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我們公平競爭好了。”
一向懦弱的若琳忽然打開包,拿出明晃晃的水果刀,卻被眼疾手快的殷月紅抱住,“傻妹妹,先讓你老公玩玩她,玩到差不多了,咱再收拾她,該割,割!該剮,剮!現在這場合,這麼多人沒必要,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你得會挑時候,知道嗎?”
對這種威脅,小三隻撇撇嘴,表示不屑。
若琳隻好收起刀子,突然直視小三的眼睛,“你不就是為了錢嗎?你要多少?”
“你要多少,才肯離開你丈夫?”
“臭婊子,做夢!”
但殷月紅馬上接剛才的話頭,“一百萬,我們馬上離婚!”
淨智莞爾一笑,“不多,給杜海濱打電話要吧。”
不知哪裏得到了暗示,若琳悲哀地歎口氣,“纏著他無非是想過上無憂的生活,有錢也一樣幫你過上,這事我們可以商量一下。”
對方笑得更甜美了,“海濱值多少錢,我要多少,既然費這麼多口舌了,就打個八折,你給我八十萬怎麼樣?”
若琳被徹底激怒了,“那是我男人,哪來的八十萬給你!做賊的還真會做無本萬利的生意,能死哪去死哪去,一分錢你也沒門!”
這次見麵對殷月紅和若琳簡直是一次打擊,尤其是殷月紅,她自信一般事情沒她擺不平的。若琳完全垂頭喪氣,覺得敗給了這個女人,完全沒希望了,連囂張強勢的殷月紅都沒有辦法了。
“你確信沒把我以前的事告訴杜海濱?”
“沒啊,說那事幹嗎?”
“真的?”
“真的。我發誓。”
“好,你可以查查賤三的底細,我覺得她有備而來,是有目的的,她什麼都知道我們似的。”
若琳怔了一下,“我一直隱隱約約覺得哪裏不對勁,她強詞奪理得蹊蹺。”
殷月紅凝重地看著好友,“你猜剛才我看到誰了?胡飛宇!胡星鬥的兒子——隻看到一半臉,但我覺得是他。這個女人一定與胡家甚至程健人有點關係,你好好想想!”
程佳?一股電流襲擊了她一般,若琳腦海裏閃出這個名字。
韓端的案子還在法院裏進行。從老公和他的學生私奔後,她極度氣憤鬱悶,後來關係最好的鄰居因小三跳了樓,她忽然完全想開了,找了一個比她小十三歲的實習醫生,兩人同居了,生活得很好。年輕的醫生是西部人,很想留在北京,他本人是小三陽攜帶者,不想要孩子,簡直與韓護士一拍即合。她四十六歲已沒法生了。正當兩人打算結婚時,她“前夫”突然出現,提出離婚,要一套房產。他在外晃悠太久了,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昔日的學生發出最後通牒,必須給她給孩子們一個穩定合法的家庭,否則,後果自負!而他也想結婚了,但得離了再結。他們本來有兩套房產,一套是她所在的醫院作為福利房分的,小一些,市值也達到七十萬以上;另一套是他們買的商品房,一百二十平方米,地理位置好,市值近二百萬,十二年前買時才兩千多一平方米。關鍵是韓端三年前把大房子賣了,當時的價還不夠高,也一百五十萬呢,一年後又新置了同樣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現在的市值也超過二百萬。秦教授認定“前妻”私自處置了他們共同的財產,得來的錢才買的現在的新房,因此請求法院支持他平分她現在的兩處房產,並同時解除婚姻。
韓護士和她的大牌律師擺出以下證據:她老公失蹤後她第一時間向派出所報案請求查找的證據;請私家偵探查找一無所獲的證據(屬無效);向公安機關申報人口失蹤;她因丈夫失蹤抑鬱生病的醫療記錄,去歐洲、北美旅遊散心的治療證據(主要是花錢的證據);新房產五十萬首付有四十萬是從娘家借款的銀行轉賬記錄。也就是說那套共同的房款用於治病兩年裏裏外外花的還剩下十萬,前夫想分到這十萬還得先共同償還她娘家的四十萬債務等其他一係列債務……同時向法院提出的是她丈夫對她長達五年的遺棄罪,與別的女人長達五年的重婚罪,並要求法院裁定他與兩個孩子做親子鑒定……
法庭現場,秦教授與他的律師西裝革履,神情莊嚴,侃侃而談;韓護士則穿戴體麵,容光煥發,與她的律師一起,不僅條條反駁,拿出相當有利的證據,還提起反訴……看樣子這場官司沒有幾年打不完,而這個手握結婚證的人還堅持己見,寸步不讓,力陳自己的理由和正義……
杜海濱和淨智旁聽了其中一審,心情沉重。
“什麼愛情啊,撕破臉後連仇人都不如。”
“我們不同,我們是相愛的。我是愛你的。”
“怎麼愛我?五年後我們也和他們差不多,到時候你與你老婆對簿公堂,我則成為被法院、檢察院追查的對象……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你還可能會因此坐牢……”
杜海濱安慰她,“你放心,我們不會五年,今年我會把事情辦利落。”說完這話,他也感到迷茫,心裏有一種疼痛的感覺,主要是因為年幼的兒子,一想到那個天真可愛脆弱的小生命,就有一種生生割裂的痛苦,不過他會因此給孩子更多彌補。
他們手挽手,手上不僅戴著彼此的戒指,還有絲絨皮筋,從手指上自然移到了手腕上,誰都沒舍得摘下過。回到家,他準備挽起袖子做飯,她則在掛著漂亮婚紗的窗欞前的桌子上,給學生改作業。他不準她下廚房,因為舍不得弄皺那雙細嫩柔軟的手。
若琳此時正在廚房裏賣力地擦洗水池和窗台,看似忙得很帶勁,實則心不在焉,看著公公婆婆帶著孩子出門了,摘下圍裙,走進臥室,從床邊走到窗台,從窗台走到床邊,然後鼓足勇氣撥出了那個電話號碼。
初秋了,蓬頭垢麵的程健人正在他長得不太好的桃園裏轉來轉去,頭發支棱得像桃樹間的野草。他在盤算著是不是把桃園盤出去,但買主給的價又太低,都收不回本。
“喂?”
她一開口他就聽出了她,因此等著她往下說。
她屏著氣,很簡潔:“我就問一下,程佳現在在北京呢?”
“她在美國。”
“她沒在這兒當老師?”
“她去美國了。”
“呃。”她停頓一下,喉嚨裏有東西頂著似的,然後是難堪的沉默。
“你現在好嗎?”
不等回答就掛斷了。程健人合上手機,努力什麼也不想,隻想這片本不成器的桃園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挖好的池塘。
曹家的孫子失蹤半個月了,曹家上上下下亂了套,紅火的公司也陷入停擺,一家老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同警察一起,都在等待,等待綁匪打電話來敲詐錢財。有這種想法一點也不奇怪,這個小家族外表樸素低調,手裏多少是有些錢的,家族企業這幾年不是運轉得挺好的嘛。隻有不明真相的外人在他們破爛的郊區工廠裏看不出什麼來。財主手裏有沒有錢,別人一敲打就知道。這孫子太寶貴了,曹老爺子四個閨女一個兒子,曹友諒也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全家一合計,舍財保命吧,聽電話,人家要多少,給!隻要孫子全須全尾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