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言至此處,不由遠眺,似回憶那雲之彼方的過去。
神州浩土,廣袤無邊,此方之眾,常以中土自居,認為神州之地便是天下之中,故又自稱“中土”。概觀大體全貌,實則不然,神州西極,乃是自南而北分列著浩瀚的海洋,以及世所罕見的瘴氣之森,還有那茫茫大山,更有萬裏寬廣的極北荒原,這些難以逾越的巨大天塹確是容易使人認為,這便是地之邊緣,再往西行,除了蠻荒還是蠻荒。然而,在這道天塹西側,卻有另一方天下,那方之人,同樣以為自己所處之地乃是中央之土,而遙遠的東方,則是難以想象的蠻荒之地。天塹西側的大陸,雖水土風貌、黎民習俗較之東方的神州大陸差異頗大,然其規模卻可與之等量齊觀,這塊大陸,當地人稱之為“恒州”。這兩塊被高山大海等諸多天塹隔開的大陸合在一起,自然便是一塊更大的大陸,這塊廣袤無朋的大陸,神州的百姓稱其為“昆陸”,而那恒州的百姓,則稱之為“巴別大陸”。
這座大城的名字,與巴別大陸的名字一樣,亦是叫做巴別。相傳,這裏曾是神之門,而今,神已離去,隻留下了與左近的大城一般宏偉的古老寺廟,這座寺廟名為“問天寺”。據傳,在那久遠的上古,天帝曾降臨此處,向地上的眾人宣讀他的真言,天帝離去之後,地上的眾人聚在一起彼此商量,打算建造一座大城和一座高塔,大城要比這世上一切城邑都更繁華;高塔要比群山還要高,塔頂直插雲霄,似乎欲與上天一較高下。待大城建成,那高塔卻還隻造了一半。正在此時,眾人的行動卻驚動了天帝,天帝見地上的眾人齊心協力地造塔,心想:若讓他們建成通天之塔,那以後還有何事他們辦不成呢?於是,天帝便下界施法變亂了眾人的心念和語言,讓造塔之人無法相互交流。這般,操持不同語言和口音的眾人便四散而去,建造通天塔的工程便半途而廢了,已建成的一半塔身幾經荒廢和重建。如今,它的名字叫做問天寺。
寺廟依塔而建,在那塔頂涼亭之處,一位褐袍老僧正盤坐於地,老僧朝那東方日出之地遠遠望去,眺望之際,還不時念上一句經文。此刻,東方天際的魚肚白漸漸變作淡紅,群山之上的雲霞被染上了奇異的色彩。
盡管此刻拂曉的涼風陣陣吹拂,那高塔台階上的奔走之人卻仍是滿頭大汗,待這個行狀匆忙稍嫌慌亂的青年趕至老僧麵前,那老僧則道:“小甘央八,為何每每都是急匆匆地趕來?”
原來,這青年名叫“甘央八”,老僧所以稱之為“小甘央八”,乃愛稱。
甘央八忙放緩氣息,雙手合十,道:“師父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弟子,所以弟子、弟子心切,便走得急了!”
老僧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甘央八當即跪坐於老僧左首。老僧緩緩抬手,指向東方,道:“我看見了無數的靈,它們在天上飛舞。”
甘央八道:“這不是師尊憑著天眼,每日都能看見的事情嗎?”
老僧微微搖首,隨即又念了一遍經文,甘央八聽得明白,那是超度亡靈的經文,對那遲遲不入輪回往生的亡靈念的經文。老僧合十道:“我看見越來越多的靈在上空的晦暗不明處聚集,它們絕大多數都過了中陰身期限,卻仍遲遲不去輪回往生,而我卻看不出它們有什麼冤屈,不止此地,便是那遙遠東方亦是如此,許多靈大限未到便離體而去,無數亡靈彙聚在空中,卻不入輪回。這究竟何故?是什麼業力竟有這般大能?”
甘央八合十道:“難道有妖魔作亂?”
老僧微微閉目,不置可否。少時,才睜眼道:“小甘央八,我要你去東方,一來因你的業力指向東方,為著修行,你應該前往那裏;二來便是為著前往查探這股怪異業力的成因,以我觀之,這股強大業力已然籠罩整塊巴別大陸,無論是西方恒州還是那東方神州,皆莫能外,因你業力朝東,是以前往東方查探,更有可能明了真相。”
甘央八有些拘謹地道:“師尊已修得宿命通,以您的智慧和神通,那東方之事,不是一目了然嗎,何故又令弟子前去?”
老僧看了看他,道:“錯了,因業力緣故,天眼未必便能識得真相,肉眼未必便不能識得真相,修持之人最重要的還是一顆真心。”
甘央八忙道:“弟子知道了!”
“既然已經知道,那便即刻動身吧,匆忙是你的真性,師父不留你了,去吧。”老僧說著,又對著遠方虛空之處念了一段超度經文。
甘央八下塔之際,耳際仍回蕩著方才師尊之言。此刻,東方的一輪紅日早已驅散雲霧,將這新的一日漸漸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