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愈重,患得患失的心裏愈強烈,這放佛一個人站得越高、摔下來當然就會越慘,平地上的草民倒地,不過沾兩膝塵土,充其量傷及皮毛罷了。權高位重的李林甫背上了“權力”這座沉重的大山,恩寵無比、權大無邊的他,本能地一天天擔心著權力喪失後的淒慘,那種一落千丈、粉身碎骨的感覺他無法忍受。鞏固既得利益、保全現在的風光榮耀,最好的辦法就是長期永久執掌大權,而要長久擁有權力,就必須竭盡所能地排斥異己的力量、驅趕走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這是一個權力場上惡性循環的怪圈。
為此,李林甫可謂是煞費苦心。首先是堵住源頭,千方百計不讓賢能之士進入皇帝的視線範圍。天寶六年(公元747年),唐玄宗詔告天下:“通一藝者詣京應試。”李隆基的用意是好的,希望借此舉延攬更多的人才,使天下有識之士通過自薦或推薦的方式充實朝廷。麵對皇帝這一舉國選材的大動作,李林甫如坐針氈,他的擔心是多方麵的,一是應聘人員答辯時,難免對他的輔政能力提出異議,二是可能還會對他的堵塞言路直接提出批評,第三個也是最主要的,就是萬一真正博學多才的能人進入朝廷,那注定定會威脅到他的地位。李林甫思來想去,決定使點手段,不能讓這一廣泛選拔人才的活動達到預期的目的。他給唐玄宗上書,道:“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亂聖聽,請悉委尚書省長官試問。”李林甫設法先從皇帝那兒把本次選材的主宰權弄到手,由他牢牢控製的尚書省主持進行。理由很冠冕堂皇,怕皇帝累著;他說:來應試的都是些草莽野士,不懂什麼規矩,會口無遮攔地亂發議論,聖上您就不必費神聽這些人誇誇其談了。先擋駕,然後他安排他最信任的禦史中丞具體操辦,結果熱熱鬧鬧搞了一場,竟一個人也不合格。一般說來,無一人被選中,這是個匪夷所思的結果,但李林甫就有這麼大的膽子,也就這麼狠,一個人都不選。因為是他在一手導演,所以天子問起時,他的應對辭也早就準備好了:陛下,真是可喜可賀呀,天下賢士已被用盡,應試者都是“卑賤愚聵”之徒,看來本朝已“野無遺賢”了。——讓人奇怪的是李隆基竟然相信了這種鬼話,大約聖上正摟著玉環纏綿,一時騰不出心思仔細琢磨吧。
自建唐以來,邊帥都選用忠厚的名臣,形成了一種習慣,就是任職時間都不會太長,其中功勳卓著者,一般都會被召入朝庭任宰相。“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李林甫不能容忍這種慣例繼續下去,他給唐玄宗建議:朝廷委派文臣去做邊將,這些人都膽小不善帶兵,不如用出身寒門或者胡人,胡人勇敢善戰,寒門人士則沒有黨羽。唐玄宗采納了他的意見,從此消除了李林甫心中文臣鍍金回朝任宰相這一隱患。安祿山這個突厥族後裔,就是因此得以成氣候的。——因一己烏紗帽而置江山社稷安危之大局於不顧,這就是政客們的為官邏輯。
有一天,唐玄宗突然想起早先被貶的中書侍郎嚴挺之,問李林甫:嚴挺之現在何處?皇帝言語間似乎流露出,這個人還是堪當大任的。李林甫這方麵的警惕性很高,他當然一下子就聽出了玄宗的弦外之音。可是怎麼能讓這樣的死敵重返朝廷,危及到自己呢?但皇上交待的事又不能不去落實,李林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找到嚴挺之的弟弟嚴損之,裝出滿臉熱乎勁,拉家常似地說道:皇帝很惦記你家兄長啊,咱們倆一塊想個辦法,讓你兄長能回長安一趟,見見皇帝。嚴損之聽了信以為真,對李林甫還一再表示感激。李林甫交待嚴損之:這樣吧,讓你兄長給皇上寫封信,“奏稱風疾,求還京師就醫。”就說他身患重病,請求回長安醫治。嚴損之原原本本把李林甫的一番美意轉告了哥哥,並叮囑嚴挺之務必按照李林甫的授意上書。拿到嚴挺之的書信,李林甫樂顛顛地來向唐玄宗彙報:“挺之年高,近患風,且須授其閑官就醫。”陛下,打聽清楚了,嚴挺之因年事已高,最近又患上風疾,行動都不方便,看來隻能給安排個閑職,讓他就近看病就醫。說罷,遞上嚴挺之的親筆信。唐玄宗一聽這種情況,很為嚴挺之惋惜,無奈地授了一個員外詹事(顧問),讓他安心在東都洛陽養病,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