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錦如引蛾撲火(下)(2 / 2)

“到底什麼事,讓你緊張成這樣?”我隱隱覺得這件事不小。

“大越的羽喬公主不是在跳舞的時候扭傷了嗎?我負責宴會的歌舞,當時就在一旁,依我的觀察和經驗,羽喬公主的意外必是人為。”

“你說什麼?”關秀月的話在我心底炸開了鍋。

“我看得出,羽喬公主的舞技了得,做那樣的旋轉,絕不可能摔倒,若非是踩到了滑腳的東西,就是自己故意了。你沒有學過舞蹈,我不能解釋到讓你完全明白,我隻是依照自己的經驗在判斷,信或者不信,完全在你。”關秀月誠懇地看著我,“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天就快亮了,我必須走了。”

望著關秀月匆匆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不能平靜。如果,如果羽喬是故意的,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製造漢室與大越的矛盾,二就是,她還不想離開皇宮。不想離開皇宮,那她想幹什麼?這一平地風波讓我想起了鄭君怡的話。難道真如鄭君怡所說,羽喬會是萬淑寧的劫數,那我該做些什麼,還是根本不需要做,因為曆史從來不因為我而改變。

我無法改變竺靜儀為國而嫁的命運,身不由己的一步錯踏,將一世斷送在蠻夷的荒土;我無法挽回紀雙木為主而嫁的決心,心甘情願的一步錯踏,將一生淪落為她人的棋子;我無法勸慰鄭君怡為族而嫁的傷痛,破釜沉舟的一步,成就了母儀天下的黃粱一夢,亦落入了萬劫不複的冷宮深淵;我無法打消萬淑寧為名而嫁的宏願,勢在必行的一步,譜寫了風華絕代的紅顏傳奇,亦卷入永無休止的權力之爭。

時至今日,我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人從紅錦緞的一端走向另一端。血淚的顏色充滿誘惑的陷阱,承載了多少女人的榮寵與夢想,又承載了多少女人的委屈與離殤。但是,不會有人從中吸取教訓,反而會有更多的人飛蛾撲火。我能看到紅錦緞的盡頭,卻看不見羽喬腳下要走的那條路的盡頭。

我回到欽安殿,考慮再三,沒有把關秀月所提告訴皇上。宮裏是一絲漣漪都能變成大風浪的地方,沒有確鑿的證據而隻憑一句經驗之詞,就要在漢室和大越間生出嫌隙,這種風險和代價不是關秀月能夠承受的,亦不是漢室所能承受的。

因為腿傷,羽喬暫時困足於百合宮,我每日都去探望,向柏清詢問羽喬的作息和醫診情況,柏清卻說蒙泰實在不易親近,從不讓她在寢宮內駐足。我曾私下向張學明求證羽喬的傷勢,張學明卻說大越禦醫的說辭並無不合理之處,而且蒙泰一直拒絕讓太醫院參與診治,他實在不好斷言什麼。我也曾幾次三番以皇上所托為名麵見羽喬,卻無法從尊卑有別的相處中試探出絲毫的不妥。麵對風平浪靜的後宮,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受了鄭君怡的影響而杞人憂天,畢竟眼下除了關秀月的推測,再沒有其它佐證能說明羽喬是刻意留在宮中。但每次自我安慰過後,我很快就又陷入深深的憂慮中,無法擺脫。三個月雖說不長,但草木風雲變化通常隻在瞬間,誰能疑而不慮,羽喬一日不走,我始終難以安心。

我在這種惴惴不安的情緒中煎熬著過了整整一月,幾乎就快要麻痹了,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找到了我。

“唐季柔?”我看著眼前粗布麻衣的婢女,頭發微微蓬亂,麵容略顯憔悴,兩隻努力放亮的眼睛也是閃爍著乞求的目光。我差點認不出來她,記得上次見她,還是醫女的妝扮,整潔素雅,如今竟已人事全非了。

“沒錯,是奴婢,原來林尚義還記得,”唐季柔的眼圈忽然紅了,“人都說林尚義念舊,果然不假,想當初你我一同在司禮院領受尹司禮的教誨,平起平坐,如今你已貴為禦前尚義、眾婢之首,我卻淪為最卑賤的浣衣房婢女,天上地下,懸殊之別何止天壤。我還以為,林尚義會不記得我呢。”

“記不記得真那麼重要嗎?”我平靜地說,“說正事吧,為什麼找我?”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好,我也不廢話了,浣衣房我不想呆了,我要重回太醫院,還請林尚義替我安排。”

“你要我幫你重返太醫院?”我瞪大眼睛,就像在告訴她這是個多麼荒謬的要求。

唐季柔反倒很認真地點點頭,“作為報答,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驚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