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胭脂盒拾起藏入袖中，猶豫徘徊片刻，從內襯裙上扯下一段綢，不顧髒臭將死老鼠包裹起來，生生揣入懷中，然後雙臂彎起兩手聚於腰間將拱起的衣衫遮掩，匆忙離開庫房。我抄僻靜小路去了木園，將死老鼠埋在圍牆外的牆根處，隻帶著胭脂盒回了欽安殿。
陸音告訴我皇上突然興起去了圍場狩獵，我自知幸運，回到寢殿後就用頭簪挑了一點脂膏抹在手絹上，把胭脂盒鎖入梳妝小櫃，帶著手絹又去了太醫院。一路上，我在張學明和唐季柔兩個選擇中猶豫不定，張學明多次相助於我，若我再有請求，應該不會拒絕，但此人對我的態度捉摸不清，且前幾次幫我也是因為有皇上牽扯其中的緣故，這次情況特殊，不知托於他是否妥當，唐季柔自然是不可靠的，但她此刻正求在宮中有個依托，牽製她比牽製張學明要容易些，她若不幫我，便無事可憂，若幫了我，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更有一層，若是先求了唐季柔，萬一出了紕漏，還可以再求張學明補漏，若直接求了張學明，一旦壞事，再難補救。想到此，我定了主意，借口身體不適點名要唐季柔來診治。
唐季柔從後堂出來，見到是我，神色微微一變，似乎已有所感應。她替我把脈，眉尖存疑，眼角含怯，隨便說些憂心操勞以致氣血不暢的話，開了藥方，親自送我出太醫院。她陪著我走了一小段路，終於忍不住說，“林尚義明明身體安好，為何謊稱不適，還要點名我來診治？羽喬公主的事，我已盡數相告，你我各取所需，不該再有來往才是。”
“你我都在宮中，我是宮婢，你是醫女，單是這樣的關係，就不可能無來無往，那樣豈非更不正常。”
“林尚義說的是道理，我現在說的是情理，林尚義這樣刻意的安排絕非你我原本所願，除非，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唐季柔站住腳，認真地看著我，疑惑和怯弱混在眼眸中。
我從懷中掏出手絹，在她眼前攤開，露出那一抹脂膏，“我想知道，這裏麵是否有些不該有的東西。”
唐季柔看了一眼，輕輕一聞說，“這是上好的脂膏，林尚義從哪個宮中得來的？”
我瞬間握拳收起手絹，“這個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對你有害無益。”
唐季柔笑了一下，“我已經進了太醫院，也不需要林尚義再給什麼恩惠了。”
我知道她會來這麼一下，淡定漠然地說，“太醫院的大門，可以進，也可以出。”
唐季柔有些得意了，“奴婢不才，這幾日給諸位娘娘們請平安脈，得了不少賞賜，以後少不得要被點名了。”
“點名又如何，未必見得是非你不可，皇上隻有一個，醫女，哪裏不好找？何況你雖進了太醫院，也隻是一個最普通的醫女，這就是你所謂的父親的心願嗎？”
唐季柔的臉色漸漸變了，低頭躊躇了很久，猛地抬頭說，“我若幫你，你還能給我什麼？”
“當初你被牽連，是替誰頂了包，心中應該有數，雖是前皇後定了你的罪，但若沈碧珠肯站出來承擔，也輪不到你去浣衣房，張掌院跟我提過，論醫術，沈碧珠遠不及你，若你能查出這脂膏的秘密，便是莫大的功勞，就憑這一點，我願意諫說沈碧珠退位讓賢。”
唐季柔的雙眼露出殷切之光，“你是說，醫女官的職位？”
我知道她動心了，輕巧地微微一笑，“醫女的地位特殊，雖受尚宮局管束，卻有不同的職位等級，一旦成為醫女官，就相當於司職，除了受命於太醫院掌院外，就隻領受尚宮局最高尚宮的教誨，這是一般宮婢要苦熬多少年才能得到的榮耀，你不會真的不屑一顧吧？”
“你真有這個把握？”唐季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著我。
“把握不敢說，可隻要有十分之一的機會，就值得一試，何況驗藥對你來說，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縱然無所得，亦不會有所損失，何況我若欠下你的這個人情，縱然此事不成，他日有所相求，我亦會相幫。唐季柔，沒人可保證在宮中一世無憂，你要知道拿捏這其中的分寸才是啊。”
唐季柔看著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絹帕，深吸一口氣說，“好，我幫林尚義便是。”
我把手絹交給她，約定三日後再來複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