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宮門口遇上了小潘子,他說皇上已經知道了南和宮的事,下旨廢黜月嬪封位,降為淑女,遷居靜祿院,並將謊報月嬪有孕的太醫以及一幹知情包庇的人全部打死,他現下就是去傳旨的。小潘子將打死二字說得極重,我的心思卻在另一頭。月嬪遷居靜祿院,豈非有機會發現我與鄭君怡暗中往來,雖說皇上縱容,但若後宮因此惹起流言,我也不能不顧。我心懷忐忑地進到寢殿裏,皇上與萬淑寧正在碰杯,南和宮的事似乎已是過眼煙雲,不曾給眼前的春暖之景帶來一絲陰霾。我靜靜地在旁伺候,清晰地感覺到香囊中的小葵鼠使勁撲騰,看來當初給它喂啞藥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晚膳後,敬事房的人來問皇上是否要翻牌子,皇上猶思未定,我心急如焚,偏此時萬淑寧開口說,“皇上不如還是去南和宮吧,今天的事讓怡妃受了委屈,雖說她拿花瓶嚇唬人是有些魯莽,但到底陰錯陽差揭穿了月嬪的謊言,歪打正著也算是有功,額頭上又受了傷,肯定擔心留下疤痕不能再討皇上的喜歡,皇上若去看看她,也能叫她安心,若能陪在身邊,她必定不再鬧了。”
皇上讚賞地笑著說,“皇後想要後宮安寧,就把朕推出去受苦,這成何體統啊。”
萬淑寧起身親自拿了貂毛的大披風說,“若是在南和宮皇上還要受苦,那別的宮裏就是刀山火海了。”
“刀山火海朕不怕,就怕是情海無涯,醋海翻波啊。”皇上說著站起身,由萬淑寧親自圍上披風,起駕往南和宮去。
到了南和宮,莊環不出所料地撒嬌嗔惱了一陣,皇上仔細哄著,最後總算是安靜了。她們嬉鬧的時候,我靜靜地靠著寢殿門站在屋簷下,冷風吹得我清醒極了,心裏一遍一遍地過著早已設計好的步驟,隻等著一天中最黑的那個時刻的到來。
夜深了,重重疊疊的幔帳讓我看不見皇上和莊環是睡是醒,但同樣,他們也看不見幔帳這一邊的我是動是靜。我輕輕拉開梳妝台的抽屜,拿出那個胭脂盒小心翼翼地打開,將準備好的葵花油塗抹在脂膏上,輕輕地吹幹了,然後放回原處。咯吱一聲響,我驚得猛抬頭,發現是窗戶被風吹開了。我警惕地看看四周,確認一切安好後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窗戶關好,折返殿外靜靜佇立,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清晨轉眼即至,我將層疊的幔帳束攏,看見莊環已醒,正拿著鏡子照麵,一邊輕輕撫按額頭的紗布,滿臉的倦睡之意漸漸變成淡淡憂愁。皇上注意到她的不悅,伸手擋住鏡子說,“朕不是說了嗎,無論你怎樣,朕都寵愛。”
莊環委屈地說,“皇上依舊寵愛臣妾,可別人未必這樣看,臣妾素來招人妒嫉,有時難免張狂一些,得罪了不少人,她們縱然不能真把臣妾怎麼樣,可嘴上的便宜誰不會討,若是見到臣妾這副模樣,肯定會笑話諷刺,難聽話一大堆,臣妾也是要強的,怎能由她們這樣取笑。除非,皇上下旨不許旁人非議臣妾,否則臣妾就躲在宮裏不出去了。”
“朕若為了這個下旨,別人更會以為你傷得不輕,原本隻是額頭劃傷,沒準最後就成了臉上兩個大叉,嘴巴豁了口子,牙也磕掉了,鼻也磕歪了,整一個就麵目全非了,”皇上誇張地說著,連自己也快要笑了,“你若不出去,豈不更由著外麵的人添油加醋?”
“皇上也來取笑臣妾,臣妾生氣了。”莊環身子一倒,竟然抱著被子裝睡了。
我一邊替皇上戴冠,一邊安撫說,“娘娘無需擔心這些,奴婢想個法子幫娘娘把額頭的傷遮掩過去就是了。”
“你有辦法?”皇上見莊環還是硬撐著不動就替她多問了一句。
“皇上可還記得玉昌公主,奴婢隻需效仿就是了。”提起玉昌公主,我頓時想起了過去她和鄭君怡作對的那些事,好在後來先帝許她宮外獨住,才免了更多的風波。
“誰是玉昌公主?”莊環一下子坐起身來。
“玉昌公主是朕的姑母,因為天生臉上有巴掌大的胎記,所以一直不敢出宮見人,後來她身邊的一位宮婢專門給她梳了個琵琶掩的發式遮住胎記,讓她在人前看起來與常人無異。那麼大的胎記都能蓋過去,何況你是額頭上那麼一點點的小傷呢。”
“真的?”莊環光著腳就下床跑到我跟前,“西樵,你真能做到?”
我微微一笑說,“娘娘的傷口原本就小,又在額頭上,奴婢隻要給娘娘梳個額發,再扣上絕美的額飾,就一定能遮掩過去。”
“那還不趕緊!”莊環拉著我就往梳妝台去,我知道從此刻開始每一步都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