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滄桑遊盡何處歸(上)(1 / 3)

在曆史上,萬淑寧的死不會沾染任何的汙點,因為漢室皇後的恥辱就是漢室的恥辱,在李昊的安排下,萬淑寧的死成了自盡免辱的壯烈悲劇,用汙濁的血成就了清白的名,用篡改的事實平息了天下的波瀾。禦林軍清理中宮的時候,發現了埋在花園裏的甘庸的屍體,據說就是在我去見萬淑寧的那個晚上被毒死的,記得我離開時,紫綃正端著晚膳與我擦肩而過,現在想來,萬淑寧是真的有心留我,可惜最終不能留下的是她。

戰事平定後,李昊怒斥大越罪責,震懾諸國野心,為李熙昭雪,為安佑國複權,洗清了李碩的冤屈,贏得了邊軍的歸誠,樁樁件件都得盡人心,最難得的,是他並未在找到甘庸的屍體後憑借詔書奪得皇位,而是從中宮寢殿的地下密室裏救出了皇上,命我和張學明悉心照料,對外隻沿襲萬淑寧關於皇上病重未愈需要靜養的說法,絲毫不提繼位立儲之事。如此謙誠之下,李昊繼位的呼聲日日高漲,幾乎每日都有朝臣上表要皇上冊立李昊為皇太弟。李昊對此置之不理,他也不需要理,張學明和我說過,皇上的身體最多熬不過三個月,到時天下易主是必然之事,以李昊目前的聲勢,這個皇太弟立與不立根本沒有區別,無論他有沒有這個野心,得繼大統已是遲早而已。

其實這樣的結局我並非沒有想過,甚至,我很願意讓李昊以這樣沒有爭議的方式來結束這曆經數代的皇族糾葛,但是,如果這真的發生了,那鄭君怡……當初的隱忍和冀望不都白白辜負了嗎?為這個,我數次打消去靜祿院探望鄭君怡的念頭,就怕她追問我江山後繼的事。然而瞞到今天,張學明告訴我皇上的病情又惡化了,太後在皇上的榻前就直接說起了立儲的事,讓我感覺有些在劫難逃。除非這一世都瞞著鄭君怡,否則,還是早說的好,若等到李昊做了皇帝再說給她聽,或是今後由別人的嘴說了出來,隻怕我和她之間最後的那點情分也要傷沒了。我前思後想,寫了一封長信訴清一切,趁天黑塞進了鄭君怡的房間。

回到欽安殿後,我一直坐立不安,想象著鄭君怡看完整封信後會是如何反應。驚訝、震懾、憤怒、不甘、嘲諷、懷疑、還是解恨。無論怎樣,萬淑寧最後的死亡多少能給她一些安慰吧。這時,一個小宮婢端水進來,我走過去要接,她卻把手讓開,繞過我到了皇上的榻前。這已經不是第一個對我冷漠的宮婢了,冷漠中,似乎還有一點怨恨。張學明在榻邊看到這一切,悄悄把我拉到寢殿外,麵色凝重地說,“你是不是覺得身邊的人對你的態度有些怪異?”

我聽出他話裏有話,“張掌院知道是什麼原因?”

張學明拉我到了僻靜的角落,確定四周無人後說,“你這幾日照顧皇上辛苦,出欽安殿也少,有些閑言碎語你沒聽見。自萬皇後自盡、皇上病重、王爺持政以來,宮裏關於你的不祥之說漸起,你不得不謹慎啊。”

“不祥之說?”

“你從木園出來,一路走進了欽安殿,於你自身是萬幸,於他人卻是災禍。鄭君怡度日冷宮,萬淑寧血濺當場,皇上生命垂危,凡是你親近過的主子,無一不是至尊至貴,卻又無一不是淒慘的下場,這其中的危險,你當真不明嗎?”

我頓時恍悟,隨即心寒無比,“張掌院這樣來問我,必定也是同樣想法了,照這麼說,萬裏江山是掌握在我一個小小宮婢的手中了?”

“萬裏江山的沉浮不在你手中,你也不在萬裏江山的沉浮中,能做到這一點,你便無權再期望平靜能一世相隨了。”張學明深邃的目光中包含著無盡的危機,重重憂慮渾濁了他的瞳孔。

“我也是從九死一生中拚出來的,”我正視張學明,“人死我活,也隻是我幸運罷了。”

“你是幸運,但憑什麼隻有你能幸運,身在後宮,你難道還不明白嫉妒不僅僅隻在主子心裏才有嗎?”

“我當然明白,”我走近張學明,爭辯中帶著絲縷的感激,“我都明白,尚宮局的宮婢中,唯有禦前尚義可以換代繼任,其餘的守嬪和內人都要跟著舊主遷居別宮,換成是我,也不可能毫無怨尤。但是,我的生死去留,絕不是她們的妒嫉可以左右的。鄭皇後被廢的時候,人人都拿異樣的眼光看我,叛徒、走狗、內奸,這樣的辱罵之詞雖沒有出口,卻是生生地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可最後怎麼樣,我不還是皇上的禦前尚義嗎,隻為皇上的一句西樵於朕如水於魚,誰不是閉緊了嘴巴謹慎待我。有過那一次,還有什麼樣的非議是我不能承受的。”我越來越堅定了語氣,“謠言怎麼傳都無所謂,我明不明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昊怎麼看,薑姒怎麼看,他們才是能主宰我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