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這些奴婢從沒聽說過……”
“誰會議論這些？隻有想阻止他們大婚的我才會有興趣，當年我把調查結果公開，就是想重議他們的婚事。可是李昊這頭強牛，竟然為了跟我賭氣，比之前更加堅持這樁婚事，最後還是成了。”鄭君怡說到這裏，淡淡的愁緒忽然湧上眉間，眼神黯淡下去，但隻一瞬，那種黯淡化為恐懼，“西樵，會不會是我疏漏了，李昊明知她的出身不正還堅持娶她的原因莫非是……”鄭君怡沒有繼續說下去，一片沉默中，我看著她眼裏越來越深的恐懼，幾乎可以聽到她內心的讀白。
那不光是她的讀白，也是我乍然而起的懷疑。莫非那個時候，李昊就對皇位起了覬覦之心，所以才娶了一個能輔佐他成事的女人？他暗中幫助鄭君怡戕害先帝的妃嬪和子嗣，難道就是為了今天後繼無人的局麵嗎？如果不是因為野心，那就是他在報複，報複鄭君怡為後位拋棄了他，所以對脂膏的秘密知而不報，對萬淑寧的陰謀疑而不阻，對父親的遇害查而不公，努力走到今天，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步，好讓鄭君怡後悔當初那樣自私無情的選擇……天哪，李昊當真懷著這樣的心思嗎，還是天意的巧合給了我們眼前的結果。
我這樣想著，耳邊響起鄭君怡的喃喃自語，“明白了，明白了……”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恐懼，而是疼痛和隱藏在疼痛之下的惋惜後悔。李昊，如果這是你的報複，你已經贏了。
“娘娘別多想，眼下完全是形勢所迫，並非有心針對娘娘……”我急忙說寬慰的話，卻看見鄭君怡的目光更加黯淡，那個瞬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勸錯了方向，也許鄭君怡是希望被李昊針對的，至少說明他從未放下過，若隻是為了形勢，隻是為了野心，反失了意了。想到這裏，我倉促地笨拙地改口說，“即使針對，也是因為放不下……”
“說針對，那是冤枉了他，眼下這盤殘局是萬淑寧和李昊各走了一半，最後的輸贏讓我看清了一件事，李昊縱使沒有刻意求過，也從未抗拒過，從這個結果隱約顯露的伊始起，就沒有抗拒過。”我張了張嘴，鄭君怡舉起手示意我不必再勸，“是不是針對我都好，這已經是不能扭轉的事了，我再怎麼想，也隻是想想而已，還能如何，都別說了。”
我們都沉默了，許久我輕輕地說，“娘娘，那奴婢先回去了。”
“你還是禦前尚義吧？”鄭君怡在我將要轉身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
我納悶地看著她，“是啊。”
鄭君怡看了我一陣，帶著微妙的口吻說，“你真是一點都不擔心啊。”
“擔心什麼？”我已經隱隱懼怕起來，懼怕鄭君怡又要說出什麼預示性的話，萬淑寧的死劫已經在她口中應驗，我實在不願意自己會成為下一個。
“你就沒有想過嗎，你放棄了萬淑寧為你準備的大好前途，把關乎江山存亡的秘密送給了李昊，這樣的功勞是薑姒不能比的，這樣的用心也是薑姒猜不透的，偏偏，你還是紀雙木的姐妹。”鄭君怡略頓一頓，似乎在給我時間好好咀嚼方才的話，“你有功於社稷，有恩於李昊，他日李昊登基，你自然更上一層樓，隻是，”鄭君怡沉默了一瞬，“樓上樓，便是天，少一步，盡可俯瞰天下，多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我的心一慌，抿了抿嘴說，“奴婢沒想再多走，雙木也不會這樣想。”
“知足常樂，但知足不長安，尤其是在宮裏，尤其是在你所處的風口浪尖上。”鄭君怡平靜地繼續說，“我的路幾乎是到了盡頭，無路可走卻也沒有了走路的煩惱，而你，則是相反。”鄭君怡抬起頭，深深望入我的眼，似乎要把什麼刻在我的雙眸，讓我永遠不忘，“記住我一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如此，後宮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