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隻在一瞬間從眼中掠過驚慌,很快平靜下來,笑容更加欣慰更加安心了,“這封信是她留給你的,記得一個人的時候再看,還有,要記得為我哭哦。”她說完,從我的身邊經過走到白綾垂落的位置,踏上方凳,將白綾打上死結,將粉嫩的脖子套進去。嘩啦一下,方凳翻倒在地,懸空的雙腳抽搐了幾下,不動了。我開始哭,哭聲就像嗚咽的風聲,在南和宮的回廊中屋簷下穿梭環繞。時隔三日而已,我又親眼目睹了一個人的死亡,那樣近在咫尺,那樣無力挽回。
小玄子讓人來把遺體運走,我把信藏在懷中,臉上掛著未幹的淚水走出南和宮,竟然看見薑姒站在宮外。她如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後了,但衣著裝扮倒還素雅,而且今日,她的臉上似有淡淡的病容,唯獨骨子裏的堅毅絲毫不減。我想起鄭君怡說她的那些話,心裏感慨她的堅持和委屈總算也有所償還了。“奴婢參見皇後娘娘。”我在她麵前跪下,手肘暗暗捂著腰腹,生怕那封信掉出來。
“起來吧。本宮還未得到冊封,這樣的稱呼就暫且免了吧。”
“娘娘自謙了,”我站起身,關切地問,“皇後娘娘怎麼來了這裏,不吉利的。”
“知墨是為了江山社稷,本宮當然要來送一送。”薑姒說著抬頭望向南和宮的匾額,“到底是不能兩全,委屈了知墨。”
“娘娘會這樣想,靜淑儀泉下有知也感欣慰了。”
“西樵,陪本宮走走吧。”薑姒微笑地看著我,讓我無從拒絕。我們一路慢行到了大明湖邊,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心卻還冰涼冰涼。薑姒叫了遊湖的船,在船頭坐下,伸手入湖中捧起一掌水,看著水從指縫流出落回湖中,那種感覺,就像在看時間流逝,情感流失。
“湖水涼,娘娘小心身體。”我打破沉默。
薑姒恬淡地看了我一眼說,“時間過得真快,本宮送知墨進宮的畫麵還在眼前,一轉眼就送她去了另一世。先帝這一去,到底是虧負了他的女人,也就安瑾萱和楊岫雲封了太妃,肖玉華雖然位份低,但有子嗣所以封了太嬪,其餘的都是照著宮規各尋各的去處,青燈古佛、香消玉殞,誰知是幸是命。還有那些守嬪和內人,除了留在太妃和太嬪身邊的還能有些依靠,其她人,走的留的,究竟誰好誰不好,全看她們的造化了。”
“奴婢的去留自有宮中規矩約束著,娘娘如此費心為她們思量,倒真是娘娘的一番心意了。”
“別人本宮是不會操心的,閑話一句怎當得心意二字,”薑姒說到此處抬頭看我,“倒是你,本宮必定要有個妥善的安置才不枉你的辛勞。”
妥善的安置?我的心頓時咚咚狂跳,鄭君怡說後宮裏也免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俗例,難道薑姒想讓我離開寢安殿。我一下子謹慎起來,喏喏地說,“娘娘切莫為奴婢費心,奴婢現在就挺好的。”
“挺好的?”薑姒立刻露出心疼的模樣,“宮裏那些不著調的閑言閑語你也聽得下去?”閑言閑語,薑姒是說關於我不祥之身的流言嗎?聽她的意思是不信這些的,但是無緣無故,她怎會主動提及這個?我正疑惑,就聽到薑姒憤憤不平地說,“窩在後宮裏自己說說也就罷了,竟然把話傳到了朝臣耳朵裏,一個一個都跟皇上進言,要撤了你的禦前尚義之職,要是後宮之事能由他們這樣捕風捉影就說了算,那還要本宮做什麼,豈非又縱容了以鬼神之說妖言惑眾的風氣。難就難在,皇上眼下初登基,不宜和朝臣為後宮事相駁,本宮又尚未得到冊封,名不正言不順,若強為你出頭,難保適得其反,但是你放心,不出一個月,皇上和本宮定然為你討個公道。”
我聽著薑姒的話,始終低頭不語,心裏已如明鏡。薑姒越說謠言可惡,其實就越在意,無非是用這些好聽的正義之言讓我知道罷了。一個月,一個月什麼都成定局了,還討個鬼公道。隻是,她在不在意有什麼要緊,隻要李昊不在意,我這個禦前尚義就能繼續當下去,倒不是我舍不得這個地位,隻是我不甘心自己就毀在這些風言風語裏,過去種種委屈、冒險、拚命,到頭來還抵不過毫無根據的妄言嗎?我在心裏一笑,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