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1章 ACT 1(3 / 3)

隻見吉可露妮的左肩附近浮現出原來沒有的紋路,正發出淡淡的光芒。那是《※噬月之狼》,是能夠賦予持有者狼的稟性與超群體能的符文。(譯注:典出北歐神話中追逐月亮的狼(Hati),一般認為是魔狼芬裏爾與女巨人所生的狼子。)

「注意你的用詞,我不許你侮辱父親大人。」

吉可露妮緩緩挺直身子,一臉傲然地俯視著黎芮兒,無論是她的表情或者嗓音,都絲毫沒有一丁點麵對勇鬥時會展露出來的溫和甜意,而是猶如寒冰般刺骨,也像利刃般尖銳。

「嗚!」

黎芮兒一臉害怕的表情,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是被吉可露妮抓住的,盡管當時她身邊有很多強壯的近衛兵守著,還是逃不了被抓的命運。

光是在近距離的情況下看到吉可露妮動武的模樣,她對吉可露妮的恐懼感就仿佛深植於骨髓之中。而現在她再次見識到了那驚人的力量,她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而吉可露妮在看到黎芮兒的樣子後,便冷哼了一聲。

「因為你和父親大人一樣年紀輕輕就成為宗主,所以我還以為會是多了不起的人物,看來你和父親大人根本沒得比。」

「真是的,露妮,光是你拿她來比較這一點,就已經是對哥哥大人不敬了喲。」

「哼,老實說,我很討厭和菲麗希亞意見一致,但關於這一點,我隻能表示認同了。」

「嗚!嗚嗚嗚嗚!」

「哎呀,你這麼一叫,還真讓人不知道誰才是《狗》呢?」

「說得不錯,反正要叫的話,豬的噗噗聲還比較適合你吧。」

「臭家夥!少小看我!」

那兩人完全不知克製的冷嘲熱諷惹來了黎芮兒的怒吼。

隻見黎芮兒害怕的表情忽然一變,接著便在被綁住的狀態下作勢朝吉可露妮衝過去。

不過,她馬上被兩旁的士兵按壓在地上。盡管如此,她仍然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勇鬥等人,口中不斷發出低吼聲。

如此一來,就真的和瘋狗沒兩樣了。

「哎,看來傳聞不假,她的自尊心的確很高呢。」

勇鬥自言自語地說著,還壓低音量以免被黎芮兒聽到,然後他又暗自在心中補充一句:也有可能是缺乏自信的另一種表現。從剛剛的情況來看,黎芮兒都是在自己被看扁的時候才會激動起來。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你們兩個克製一點,她好歹也是《角》的宗主,不得出言不遜。」

「「是!」」

勇鬥原本正托腮坐著,這時直起身體,假裝一臉麻煩地如此說道。而她們兩人聞言,馬上順從地應聲答道。

雖然是他要她們按照計劃來抬舉自己,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勇鬥從不認為自己是多麼傑出的英才,所以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背脊一陣發癢,要忍耐實在很辛苦。

「這兩個女人失禮了,《角》的宗主殿下,我為我的管教不當向你道歉。」

「……不,我說你們是《狗》也有不對之處。」

勇鬥如此賠罪著,而黎芮兒也道了歉,和剛才比起來,她的態度已經軟化了許多。

自從成為宗主之後,勇鬥也讀過關於「交涉術」的書,因為他認為這對於上位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技能。

而其中有一條就是「好警察與壞警察」。

在警探劇裏麵經常會出現這種橋段,先是讓一個神態可怕的警察以侮辱、脅迫等粗暴的高壓手段故意讓對方產生反感,然後再讓另一個看起來溫和一點的警察伸出援手,以出言責備壞警察的行為來表示自己更好溝通。透過這種技巧,就能讓人對好警察留下好印象或抱持同感。

這一次是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扮黑臉,而勇鬥扮白臉。

「言歸正傳吧,我們剛才談到哪裏了?啊,是義女的事情吧。」

「……我已經說過自己沒有那個打算了。」

黎芮兒再次拒絕。然而,她這次沒有像之前那麼強勢了,而且感覺她的話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勇鬥看到事情如自己設想的那樣進展,便暗自竊笑了起來。

雖然使用詐術來欺騙利誘一個年輕的女孩讓他有點良心不安,但這次的交涉若無法成立的話,戰火就不會停息,那麼他們雙方都得付出更多代價。為了避開這樣的局麵,勇鬥也隻能不擇手段了。

時機已然成熟,於是,勇鬥提出了真正的要求:

「嗯,那成為我的義妹如何呢?」

《角》的宗主黎芮兒正處於極度的混亂中。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盡管她想了很多次,也得不出答案。

《狼》在三~四代之前還以繁榮的生活為傲,但現在已經淪為一個弱小氏族,國力遠輸給《角》。前陣子還和鄰國《爪》起了紛爭,不難想像他們的國力又衰退了許多。

除此之外,聽說在一年前繼任其宗主之位的,是一名沒沒無聞的十六歲少年,真的是個不堪一擊的對手……應該是這樣才對。

她集結了《狼》兩倍的兵力,照理說,這場戰爭應該萬無一失,結果卻被打得落花流水,以慘敗收場。身為大將的她,現在還得忍受自己成為敵方俘虜的狀況。

而且,在被押到這個地方之後,她所要麵臨的現實,就是被自己藐視為《狗》的敵方,完全沒有把《角》放在眼裏。

其中有一半的交涉內容應該是在故弄玄虛,為了讓交涉過程朝對他們有利的方向進行,所以才會過分誇耀自己的實力,關於這一點,她也察覺到了。她想,有部分也是源自於勝利者的驕傲吧。

但是,誇耀的部分終究也隻占一半而已。她發現《狼》的族人看向勇鬥的敬慕眼神,明顯不太尋常。

無論是那個被稱為「最強銀狼」的吉可露妮,還是那個被稱為「賢狼」的菲麗希亞,這兩個連《角》也風聞其名號的勇士,都完全臣服在這位看似纖弱的少年之下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軍隊大敗了,雖然事已至此,但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備感不安。

難道她的計算失誤了,而且還錯得離譜?

這樣下去的話,她的氏族說不定會走向滅亡一途。

「……義妹嗎?」

這個時候,對方卻主動提出了一個讓步的方案,就宛如汪洋中的一艘救命船一般,所以黎芮兒這次沒辦法斷然回絕。

以這個世界的常識來說,義子女的原則就是要絕對服從義親,所以她實在不能接受這個方案。

而另一方麵,若是身為義弟妹,雖說要尊敬並跟隨義兄,但並不具有義子女那樣的絕對性,中間還有很多周旋的餘地。

「我隻讓步這一次。」

「~~!」

黎芮兒苦哼了一聲,沒能說出任何隻字片語。

這種事明明要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能下決定,但他給的時間實在太短了。說起來,要她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冷靜思考根本就不可能。

也因為這樣,她才沒有發現一件事。雖然勇鬥嘴上是說讓步,但實際上勇鬥隻是撤回上一個蠻橫無理的要求而已。

這是一種名為「高拋球」的交涉術。

在那種一開始就提出本來的要求隻會遭拒的交涉中,隻要先提出一個更不合理的要求,等對方拒絕之後再提出本來的要求,聽起來就會比較通情達理,這就是討價還價的技巧。

再加上之前「好警察與壞警察」的效果還在,便讓人覺得勇鬥的提議似乎很為自己著想,也因此內心會產生類似焦躁的不安情緒。

黎芮兒完全中了勇鬥的計策。

「唔,可是……」

盡管如此,黎芮兒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成為勇鬥的義妹。要自己服從一直被她蔑視為低等氏族的《狗》,她實在不願意。況且,要是她恬不知恥地成為了《狗》的義妹,獲釋之後,自己想必會被族人指責竟然為了保命而不惜賣國。

「我、我等《角》還是沒辦法屈服於《狼》之下……」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隻好讓你們的城市步上梵恩的後塵了。」

「什麼!?你要燒了城市!?」

當黎芮兒看到勇鬥一臉無所謂地說出那句話時,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

但是,在她的滔天怒氣之下,《狼》的宗主看起來並未受到什麼衝擊,仍然用那雙毫無感情的冷酷眼眸看著她。

※梵恩,那是曾經位於《爪》之氏族領土上的一座小城鎮。(譯注:梵恩(Van)為北歐神話中的河川之名,意思是希望。)

現在已經消失了。

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將一切都燒了個精光,而且連女人和孩子也照殺不誤,將城裏所有的居民屠殺殆盡。

「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誓杯,我就會這麼做,我對反抗者不會留情的。」

「……!」

勇鬥冷冷地強調著,讓黎芮兒剛才一口氣衝上腦門的血氣瞬間冷卻了下來。她這次之所以會起兵,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對『※梵恩的慘劇』感到義憤填膺,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原諒那種不人道的行徑。但是,那樣的慘劇現在正重重地壓在她的心頭上。(譯注:日文漢字寫作「ウァンの慘劇」,但讀作「ウァナルカンド(Vánargandr)」,在北歐神話中為希望之川的破壞獸,也是魔狼芬裏爾的別名。)

雖然她身為一代宗主,卻也隻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女孩而已。一旦察覺到自己的判斷能左右千萬人的命運時,她才初次了解成為宗主的真正涵義。這個事實讓她全身不停顫抖著。

「我其實怎樣都無所謂,但你呢?快點決定,我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成為你的義妹。但我絕對不會成為你的義女!最多隻能是義妹!」

於是,黎芮兒悲痛欲絕地接受了勇鬥的要求。

「呼……」

或許是緊張感解除了吧,結束宗主談判之後,當黎芮兒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前,勇鬥立刻感到一股疲憊感朝自己席卷而來。

勇鬥呼出一口長氣之後,就從椅子上無力地滑落下來。

「父、父親大人沒事吧!?您有哪裏不舒服嗎……?」

吉可露妮慌張地喊著,直奔到勇鬥麵前。勇鬥發現自己和吉可露妮的態度都驟然一變,完全不像剛才麵對黎芮兒時那樣冰冷無情,不禁苦笑了一下。

雖然《狼》的人們都不喜歡被當成狗,但吉可露妮現在這副模樣,真的會讓人聯想到在主人旁邊用鼻子哼哼鳴叫、感覺正在關心主人的狗。不過,這種失禮的事情他當然隻會放在心裏,而說出口的則是別的話語。

「你多慮了,我隻是有點累。不過,以這個世界的標準來說,我這種身體真的算是弱不禁風吧。」

「沒、沒有那種事……」

吉可露妮含糊地回應著,連聲音都莫名地小了幾分。

看來她果然覺得他很弱。勇鬥如此苦笑著。

但本來就不能怪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勇鬥因為水土不服而經常拉肚子,所以才會讓人留下那種印象吧。

「嘻嘻,看到您這副模樣,誰會相信您就是那位名震鄰國『※惡名昭彰的狼』呢?」(譯注:典出魔狼芬裏爾的別稱Hrodvitnir,即惡名昭彰的狼之意。)

菲麗希亞眯起雙眼,看起來很開心。

勇鬥現在坐在地上,還靠著椅腳,整個人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威嚴。

「那又不是什麼好評價,隻是惡名吧。」

勇鬥一邊站起身,一邊隨口回道。

自從發生梵恩的事件之後,鄰近國家就開始盛傳勇鬥是一個殘忍不仁的暴君,對自己的敵人毫不留情,而那個別號也連帶一起傳了開來。

他也故意將這件事宣揚出去。

當勇鬥成為宗主之後,除閱讀孫子外,也開始看起※馬基維利所著的《君主論》以學習領袖的權謀之術。書中如此寫道:身為領袖,平時雖然要行善,但有時候也要冷酷地做出惡德之舉。而且,既然要行殘暴的壞事,就該一口氣使壞到底,而不是略施小惡。(譯注:指尼可洛·馬基維利(Niccolò

Machiavelli),是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政治哲學家。)

如此一來,便可讓敵人心生畏懼不敢加以反抗,隻能服從自己。

日本的戰國武將伊達政宗也曾經大開殺戒過,那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小手森城八百人屠殺事件」。這件事讓另一位武將大內定綱嚇得不戰而逃,讓出了自己居住的小濱城,使政宗連一兵一卒都沒有損失便拿下這座城池。聽說大內定綱後來甚至還變成了政宗的手下。

『梵恩的慘劇』也就是這個事件的翻版。

「我實在無法接受。父親大人根本沒有屠殺梵恩的居民,其實您明明是一個滿懷慈悲的人,卻……」

「我並不是什麼滿懷慈悲的人,隻是心軟而已。」

雖然吉可露妮不甘心地說著,一臉忿忿不平,但勇鬥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此回道。

現實沒有那麼單純。既然能以殘酷無情的手段讓我方全身而退,便也有可能在本著友愛的精神之下,反而讓敵人看不起自己,結果戰火一觸即發,徒增傷亡。

勇鬥的確下令燒城,但裏麵的居民早就全部遷徙到《狼》的城裏了,他隻是放出了屠城的消息而已。

但悠悠眾口難以杜絕,一旦事跡敗露,周邊的氏族就會輕視他們,甚至覺得他們不足以畏懼而出兵討伐,屆時《狼》的死傷人數恐怕會比梵恩的居民要多上數倍。

勇鬥雖然知道有這種風險,但終究沒能下令屠殺梵恩的居民。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一點,沒辦法當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在這個血債血償的時代中,心軟是最危險的弱點。而這種事情,他早就體會過好幾次了,卻還是……

「……咦?」

勇鬥突然被緊緊抱住,下一個瞬間,一股既柔軟又溫暖的觸感隨即將他的臉頰包覆了起來。

又來了!勇鬥立刻察覺到是什麼東西包覆著他的臉頰,當下急欲推開對方。

「我覺得哥哥大人心軟的個性很令人尊敬,請您不要過於自責。」

耳邊傳來菲麗希亞那溫柔甜美的嗓音之後,勇鬥漸漸停止了掙紮。

他感覺得到她咚咚的心跳聲,而原本陷入自我厭惡的心情也迅速緩和過來了。

「……菲麗希亞,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嘻嘻,我才沒有做什麼能讓您感謝的事情喲。」

「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謝謝你。」

「我、我也始終都非常敬重父親大人!」

「嗯,露妮,我也很感謝你。」

「是!」

吉可露妮的臉上綻放出如花般的笑靨。即便是勇鬥簡單的一句話,也能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欣喜無比。

攸格多拉西爾並非勇鬥原本存在的世界,生活上總有諸多不便,而且他也常常因為思念家鄉而感到寂寞。不過,這個世界仍然有一群像她們一樣願意支持自己的人。

一想到這裏,勇鬥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好,啟程回我們的城市※雅爾菲德吧!」(譯注:典出北歐神話中的鐵森林(Jarnvid),有一種說法,魔狼芬裏爾與女巨人所生的狼子皆住在此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