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鋪子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的。
聽阿碧說起,早上前來喝粥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些許。一到中午開茶鋪,來來往往的客人聞到茶香,卻鮮有人進來品茗的。
寧心坐在櫃台裏數著錢箱裏的錢,快過年了,她不知今年文昊是否會回來。如今,她有了這間店鋪,他要是回來也有一所住所,不至於在外流浪。
阿碧去了裏間打點傍晚要賣的魚粥,鎖好錢箱,茶爐裏的熱水正好沸騰,頓了頓身下的腳步,她委實不知,這茶蓋如何改進方能吸引人。
按道理說,廉價的花茶應更符合百姓的口味,比起那數十兩白銀才買到的小撮龍井要好上許多,偏偏卻沒多少人喜歡。
斟滿杯中的茶水,放置鼻翼下細細聞了聞,剛要舉杯輕抿就聽到輕叩聲。她踮起腳尖看了眼櫃台下的那抹身影。
是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小妹妹,有什麼事嗎?”她的眸光落定在小女孩捏在手中的信封,握著茶盞的手不由收緊幾分,可麵上仍是扯出微笑。
小女孩學著她的模樣踮起腳尖來,嗅到空氣裏的那抹芳香,烏黑的眼骨碌眨了眨,咧嘴笑道:“姐姐的茶真香,嗯……是茉莉花茶,對不對?”
“嗯,是茉莉花茶。”沒想到,這小女孩的嗅覺倒挺準確的。
她倒了杯茶從櫃台走出,徑直來到小女孩的麵前,蹲下身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目光瞥了眼信封,輕笑道:“這茶是你猜對的獎勵,你手中的信,應該是有人托你轉交給我的,對不對?”
這十多年來風雨不改送信給她的人,怕是沒有第二個人了吧。
小女孩接過她手裏的茶盞,便將手中的信封遞到她麵前,“是一個大哥哥給的。”說完,小心翼翼的捧著茶盞走向旁邊的木桌。
信封麵上未寫隻言片語,寧心將信封塞進袖中,拿起鬥篷就急急走了出去。
阿碧端著飯菜從裏間走出來,看著空蕩蕩的鋪子,已然不見寧心與小女孩的蹤影。那件長袍原封不動的擱在櫃台上,她想不出寧心會去哪裏,但隻要不去孟府那就好。
馬車依舊停駛在巷口,車夫看到愈走愈近的寧心,連忙跳下車迎了上去。
“姑娘,可是要回府了?”他見寧心神色匆匆,好像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礙於身份又不方便挑明了問。
寧心搖了搖頭,“我還要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天寒地凍的,你先回去吧。傍晚,再來接我就好。”
她見車夫頷首應允,便沒有再說什麼繞過他的身軀就往街道一側疾步走去。
喧鬧的街頭漸漸轉至清冷,寒風卷起厚厚的沙塵與枯葉。寺廟門庭積滿塵網,看樣子已是許久沒有人來打掃了。
空白的信封一如往前,他既沒有道明,那麼人必然是在裏麵的。
輕車熟路的走到後院,與前院的蕭條破敗不同的是,後院被清掃得極其幹淨整潔,栽種在牆邊的矮木花叢都有人特意修剪過,生機盎然。
木魚聲自最裏麵的禪房中傳出,仿佛是一道符咒,牽著寧心的步履慢慢向其靠攏。
許是知曉她的到來,禪房的門緩緩隨風開啟。
‘吱呀……’房門露出一條窄小的縫隙,彌漫於房內的縷縷青煙飄散出來,直入寧心的鼻翼前。
“既然來了,何以不進來?”木魚聲不絕,從中傳來一記低沉喑啞的男子聲,“還是你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願進來麵對這一切呢?”
寧心伸手掩住口鼻,她委實不喜這太過濃鬱的香氣。推開門扉,躋身便走了進去,層層幔紗自橫梁披下,嚴嚴實實得擋住裏間榻上的人。
幔紗圍繞的中央擺放著木桌,茶盞裏白煙嫋嫋,似乎他早就知曉她會在這個時辰過來,還提早為她倒了茶。
這是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每次她都來去匆匆,從未像現在這般不經意間注意到這杯茶,總覺得有些詭異。
她不說話,就那樣站在桌前,手仍未放下,對房間內的一切充滿排斥。
木魚聲不絕於耳,伴隨著木錘輕起輕落,房內漸漸歸於靜寂。
良久過後,方聽得男子開口,“告訴我,你姓什麼?”
“唐。”寧心不假思索的回答著。
她一早便說過,如今的她是唐寧心,並非過去的那個人,何況,世人都知,十一年前不僅燒毀了南朝,更燒盡所有南朝皇室人。
在世人眼裏,他們早該是死人了。
幔紗層層拂動,安靜的房間裏聽不到半點的響聲,緊閉的門窗未有半縷寒風鑽入。見幔紗無風起舞,教寧心頗為驚詫。
“你身體裏流淌的,是誰的血?除了你死去的母親外,又是誰造就了今日的你。上官寧心,你苟延存活於世,當真以為能擺脫得了枷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