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臥室,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子裏混亂不堪。先前掛在蒼老古樹梢頭的月牙兒陷入了厚重的黑雲,世界在一瞬間變得死一般地沉寂,偶爾有孤鳥哀切地啼叫。
一個叫自由的東西竟然突兀地闖入了他的腦海,久久佇立而不願離去,他調動所有的腦能量想把它趕走,可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麵對這個慘不忍睹的結果,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假裝淡定。
自來到這個塵世不久,爸爸就意外溺水而死。開始能走路後,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背著沉重的書包到學校,麵對老師嚴肅而刻板的臉。回到家,媽媽就隻會對你說那句話,“去,看書去。”
唯一的夥伴就是橢圓和清雪,可是跟他們真正一塊玩的機會極少。
橢圓他爸是本縣房地產巨頭,為了將來家產的繼承,所以對他要求相當苛刻,不然橢圓隻憑智商也不可能年年做學校的老大,說白了,他的成績有一半是家長逼出來的。
而清雪呢,似乎她一直都對他有好感,但媽媽卻因爸爸那檔子事兒,百般阻撓他們間的正常交往,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大人們做的事,為何要拿孩子來開刀?
大人的世界是水,孩子永遠摸不透、看不清深淺;而孩子的世界是一座城堡,看不到自由翱翔的雄鷹,甚至是一隻小鳥。
月亮終於突破重重的黑雲,將整個夜空照得煞白。窗外樹枝拍打著玻璃,他從恍惚的睡夢中驚醒。除了窗外狂風的哀嚎,一切顯得萬分沉寂;他突然想起了客廳喝酒的媽媽。
蒼白的燈光,刺痛了他迷離的睡眼。客廳裏狼藉一片,酒瓶橫倒在肮髒的地板磚上,花生米四散於桌子。他輕輕地呼喚,“媽,你睡了嗎?”沒有任何反應,隻有他自己幽幽的聲音在客廳裏回蕩。
在他所有的記憶中,媽媽嗜酒如命是經常的;但,至於喝醉什麼的,還從未有過。因此,從理智上說,他不該有過多的擔心;但是,此時此刻卻不知為何,心裏像是有一隻手在狠狠地捏著他的心髒,幾近疼痛得窒息。
孤鳥的啼叫越發的猛烈,撼動了屋外的世界。他突發了巨大的恐懼感,慌亂地跑進媽媽的臥室,開燈一看卻也無蹤影,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這是她一向保持的良好習慣。
今天他的到來,又一次扒開了她剛愈合的傷口。自從丈夫離開她後,每天都過著煎熬的生活。她恨那個虛偽的男人,那天早上,要不是因為他生拉硬拖,自己的丈夫也不會到江上去,更不會意外地死亡;並且,她一直都不相信他的話,認為那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而編造的謊言。
他談到錢的事情,簡直是往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十多年來,自己起早貪黑、風來雨往好不容易把立河拉扯大,如今他考上了大學,這本是一件令他激動高興了好幾天的事情,可看著錄取通知書上赫然寫著的報名費,把她所有的壓力都給激發了出來。
想著這些煩心事兒,她獨自斟酌,一杯又一杯。在立河回屋睡覺後不久,她醉倒在地。
終於在烏雲吞掉了皎潔的月光時,她從地上慢慢掙紮著爬了起來,好幾次摔倒在地,最後在牆的攙扶下,她來到了陽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