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澤新去澇壩邊看了那水,水清了不少,澇壩邊上也是濕濕的泥土了,不像苦水期時,邊上根本看不到泥土,全是硬硬的堿殼子,白得晃眼。
石澤新不明白,現在天依然熱著,昆侖山上的積雪還在化著,水咋就不苦了?他去問正在打水的阿不都,阿不都說,水把渠道裏的鹽堿衝幹淨了,水就不苦了,但到了明年,泛了鹽堿,水還照樣苦。
石澤新說今年的苦水期總算過去了。
沙棗花開了。米粒大的沙棗花燦爛地開遍了塔爾拉。這種能給塔爾拉結出渡難關果實的小花,散發出的香氣把整個塔爾拉都熏醉了。
石澤新從沒聞到過這麼濃烈的花香味。在沒有風就沒有塵土的荒原上,沙棗花的香味純淨而深切。濃鬱的醇香裏,他仔細地看著一串串排列得整齊有序,自中透著淡淡米黃的小花朵,不知它何以能發出這麼濃烈的香味,並且有一種氣勢,是一種能威迫人就範的氣勢。石澤新在心裏歎道:這是一種能從骨子裏冒出香味的花呢。
整個營區沉浸在沙棗花的馨香裏的時候,打土坯的工程開始了。
阿不都丁丁當當地趕做了一些打土坯用的木板模子,又從監獄借了一些,可因為人多,還是不能達到人手一個。中隊長就將兵們按班排分成兩組,一個組打土坯,一個組和泥,一天一輪換。這樣,除了上哨幹雜事的,全部人員都投入到打土坯的工作上了。
在大操場邊上的一塊閑地裏,引來水泡濕了地,然後將地裏的濕土挑出來堆在操場角上,再灑上水和成泥巴。和這麼多的泥巴,不好操作,在阿不都的技術指導下,和泥巴的兵們就脫掉鞋子,挽起褲子,用腳去踩。將泥巴踩勻了,像醒麵似的醒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打土坯了。
打土坯的場麵非常壯觀。
兵們先是脫掉了上衣,接著扒掉了背心,讓上身的肌肉暴露在陽光下,隨後又褪下了長褲,身上隻剩下一件軍用大褲頭。在沒有女人的荒原上,一片青春的雄性肌體裸露著,在陽光下閃著光。
才幹了半天,兵們就嫌頭發上濺了泥巴不好洗,又出汗多,幹脆在午休時,抓起理發推子,你給我推,我給你理,都剃成了光頭。
下午,剃了光頭的兵們在操場上打土坯時,太陽就照著了一片青白的頭,耀人眼目。
受這場麵的感染,中隊長也脫得隻剩下一條大褲頭,光著腳丫,加人到打土坯的行列裏。
打土坯的工作一開始,石澤新就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他幾下就扒掉了身上的衣服,光著腳踩在麵團一樣的泥巴裏,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舒坦。
隻有指導員一個人,依然穿著衣服。後來汗濕了衣服,他才脫了上衣,穿著長褲,在操場上的兵陣裏,很惹眼。
中隊長就笑嗬嗬地對指導員說,你太瘦,不脫長褲,是怕大家看到你空蕩蕩的大褲頭吧。
兵們哄笑起來。
有個老兵說,指導員,還是脫掉吧,屁股瘦了,涼快。不信,你試試。
指導員說,你以為這是和尚廟呀,別剃了一片光頭,就都像和尚練功一樣了。
中隊長將一塊土坯摔在地上,抹了把汗,說,這怕啥呀,荒灘上,跟澡堂子一樣,一大群男人就像在男澡堂似的。
指導員說,你可別忘了,馬廄那邊還有個女人呢。
大家都愣了一下,往馬廄方向望了望,熱鬧的場麵就冷了一下。
中隊長在逐漸降了溫的氣氛裏,大聲說道,咱又沒脫光,管他個啥女人不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