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時間的彼岸21(2 / 3)

“你回來得正好,再過十分鍾就可以開飯了。”

左思安瞠目結舌,滿心疑惑講不出來,隻得說:“我先去洗澡。”

等她換了他T恤和針織長褲下來,高翔已經排好了菜,倒好了酒。

“我去買菜才知道,原來跟你以前住的波特蘭龍蝦一樣,巴爾的摩盛產螃蟹,價格便宜的不像話。”

“你……買菜?”

“對,還有酒,這種加利福利亞產的白葡萄酒還不錯。我可以預報一下,我的廚藝也算過得去。”

“高翔,就算我和未婚夫分手了,也不代表我需要你這樣照顧我。”

“我知道。”

“我生活的很好很充實。”

“我對這點沒有任何懷疑,不必強調了。坐下吃飯,螃蟹涼了不好吃。”

左思安隻好坐到他的對麵。

晚餐除了螃蟹,還有一道海鮮湯和一個蔬菜沙拉,相對於她平時在家叫的各式外賣來說,稱得上豐盛,而且味道非常不錯。但她心裏怔忪不寧,有些食不知味。

飯後她收拾餐具,拉開冰箱門一看,裏麵已經被各式食材塞得滿滿的,她禁不住呻吟一聲。

“怎麼了?”

“我說了我根本沒時間做飯,這些都會浪費掉的。”

“放心,我來做。”

她再也忍不住了,轉身看著他:“高翔,你打算在巴爾的摩待多久?”

“目前不確定。”

“你住我這裏……不太方便。”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便,你反正要找室友,我可以跟你分擔房租。”

“你不用反複強調這一點,我看出來了。放心,我不會打擾你。”

她苦笑:“但是隻有住院醫生才會選擇合租,其他人無法接受我們的日程。我差不多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五點出門,有時候半夜接到傳呼就得趕到醫院,會吵到你的。”

“這點完全不成問題,你同樣可以放心。”

高翔毫不客氣住了下來,並且確實像他聲稱的那樣完全沒有幹擾她,或者受她幹擾。

第二天,左思安匆忙下樓,發現他已經起來,正坐在廚房對著筆記本與國內開視頻會議處理工作,還馬上抽身遞給她一杯熱咖啡。說聲開車小心點兒,然後繼續去通話。

他似乎毫不費力便掌握了她的上下班時間和值班安排,恰好在她下班是做好晚飯,已經讓她不安,四天之後,她又一次通宵值班歸來,居然發現他幫她放好了洗澡說,頓時又吃驚有沮喪。

私人空間被侵入的感覺很微妙,更重要的是,他看上去理所當然地進駐了她的生活。她想,她指望他隻是來看看就走,似乎有些一廂情願。雖然高翔打發起她的各種疑問來毫不費力,弄得她簡直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談話,但在讓他這樣不明不白住下去,難免沒法兒收場了。

洗澡出來,左思安下樓進了廚房,隻見高翔正在燉湯,熱氣騰騰之中,食物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讓她突然忘了準備說什麼。她看著他,他的麵孔顯得有些不確定,她一時恍惚了。

“蘿卜牛腩湯,馬上就好。”

她回過神來,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國?”

“後天我會飛一次西岸,談點生意,順利的話兩天後就回來,短期內沒有回國的計劃。”

她無可奈何:“你想長期住美國的話,最好另找房子。”

“除非你願意跟我一起搬家。我也不讚成你住這裏,房子太小,空間太矮。更重要的是不夠安全。”

“高翔,我沒打算改變我的生活。”

他若無其事的說:“沒問題,將就繼續住在這裏也行,不過二樓那個窗子需要修理一下了。”

一陣沉默之後,她問:“這算什麼?”

“合租。或者同居,全看你願意讓我們的關係往哪個方向發展。”

“我們的關係早在11年前就結束了,我很抱歉回國打擾了你的生活,而且感情用事,講了些輕率的話,我願意道歉……”

“然後再一次保證再也不見我嗎?”他輕輕一笑,“現在下這種保證,大概比11年前容易得多吧。”

左思安怔住,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現在的生活,沒錯,我工作很累,職業訓練還很艱苦漫長,感情剛剛失敗了,但我確實不需要人照顧。”

“所以你還是堅持認為我是為了照顧你,才想跟你在一起?”

她默然。

“我沒有照顧人的癮頭,同時,我也沒有偏愛長不大少女的嗜好。”

她呆呆看著她,高翔欣賞著她的表情,老實不客氣地說:“左醫生,容我提醒你一句,以你的年齡,實在不適合這樣瞪著圓眼睛張大嘴巴做小女孩子狀了。”

左思安一下閉上了嘴,匆匆走出了廚房。

高翔上樓敲左思安臥室的們:“下樓吃飯。”

“我不想吃。”

他推開門進去,隻見左思安正半躺在床上發呆。他嘲諷地說:“這樣鬧脾氣,可更顯得像是孩子賭氣了。”

她怏怏地坐起來,雙手抱住膝蓋:“高翔,如果你是為我當年講的那句話生氣,我願意道歉。”

高翔麵無表情看著她:“你現在一直把願意道歉這句話掛在嘴邊,我很想知道,你是真的覺得抱歉呢,還是覺得這樣解決問題最方便?”

她苦笑:“道歉確實是醫生必修的功課之一,哪怕什麼也沒做錯,一樣要對病人和親屬的損失表示歉意。高翔,我們都是成年人,就算生我的氣,也是過去的事了,不要賠上時間懲罰我。”

“我的確生氣,但肯定不是以你想象的那樣在生你的氣。你當年說的那句話,之所以會讓我憤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恰好是因為你說中了一部分我不願意正視的事實:我確實是從你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

左思安再度呆住,怔怔看著他。

“如果不是我一直都竭力避開禁忌,太想保持那個讓你無條件信任的狀態,太想讓我對你的感情顯得無可指責,我應該不至於看不出你為什麼要講那句話。”

左思安無力地將下巴擱到膝頭:“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高翔走過來,做到床邊,拿起她枕邊那個已經有些破舊的布熊端詳著,然後伸手撥開她半幹的頭發,看她頸後那個紋身:“Strive to be happy,為什麼會把這句詩文在身上?”

她合上眼,沒有回答。

“對我而言,什麼都沒有過去。所以我來了,決定留下。”

靜默之中,高翔的手指輕輕拂過左思安那處文身,然後俯頭,嘴唇貼了上去,輕輕吻每一個字母,他的呼吸吹拂著她頸後細軟的頭發,一下一下,不易察覺的節奏如同溫柔的潮汐慢慢泛起。她頓時僵住,聽得到自己的心跳急驟猛烈,不亞於置身於高原地區,同時血液卻似乎在飛速流失,全身一陣陣發冷,以至於戰栗起來。

不知不覺之間,他將她拉起來,讓她麵對自己,他的嘴唇從她的頸項移到她的耳朵上,含住她的耳垂,她頓時全身發軟。當他開始吻她的嘴唇時,她再次發現,自己和17歲那年在中山公園的水杉林內被他親吻一樣,陷於耳鳴眩暈之中,口幹舌燥,根本無法抗拒。

他撩起她的t恤,撫摸她的身體,相比起少女時期的過分纖瘦,現在的她有著成熟柔美的曲線,肌膚潤澤,如水一般呈現在他麵前,他一路吻下來,聽到她控製不住發出低低喘息,原本撐在他肩頭的手遲疑地變成了愛撫。

就在這時,左思安放在床頭櫃上的尋呼機突然發出尖銳地鳴叫,兩人同時一驚,她有片刻的迷惘,看著上方的高翔,然後猛地清醒過來,推開他,拿起尋呼機一看,馬上翻身下床:“有緊急情況,我必須馬上返回醫院。”

“我陪你過去。”

左思安來不及說什麼,拿了車鑰匙匆匆下樓出門。

到了醫院,左思安匆匆向裏麵跑去,值班護士告訴她,巴爾的摩市郊出了一場連環車禍,一輛旅遊扯撞到護欄後顛覆,造成扯上2名旅客當場死亡,包括司機在內,有40多人受傷,,其中多人傷勢嚴重。

高翔留在外麵的休息區,他出入醫院的次數不少,但還是頭一次這樣近距離看到醫生收治急診病人。傷者源源不斷送進來,不當班的醫生跟左思安一樣,穿著各式便裝,紛紛從醫院外趕來,參加急診轉診。

左思安進入手術室,直到七小時後才出來,然後繼續處理其他病人,對護士交代護理注意事項。等高翔買來咖啡,卻到處都沒看到她,還是一名護士留意到,指點他去她與其他醫生通常小憩的地方。

他走過去,隻見那是一間房消毒床單和工作服的房間,有兩名醫生外在一遍,已經睡著,但左思安沒睡,她正擁著一名神情沮喪的女孩子,同時說著什麼。

她看到了高翔,微微示意,他站住。隻見燈光下她的麵孔充滿倦意,分明已經消耗了所有的體力,卻仍舊站的筆直,仿佛唯恐懈怠下來,就再也無力支撐。

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來,神情有些凝滯。

“一個病人剛推進手術室就不治了,很年輕,才20歲。這女孩子才讀醫學院三年級,剛開始實習,看到同齡人在眼前死去,很受衝擊。”

他摟住了她的肩頭,她搖搖頭:“我沒事,畢竟不是第一次麵對死亡了。”

話是這麼說,一直到換好衣服回家,左思安都保持著沉默。她拖著步子上樓,上到一半,突然停住,扶著樓梯欄杆,回頭看向高翔:“這就是我的生活高翔,我每天得在醫院待至少12個小時,任何時間接到傳呼,都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我分不出時間和精力給你,你留下,什麼也不能改變。”

高翔靜靜看著她:“你太累了,去睡吧。不要急著下結論。”

接下來的時間裏,左思安一直有意識地躲著高翔,甚至盡量不會來吃飯,回家之後,也是馬上將自己關進臥室,不再出來。高線並不過於緊逼,若無其事地做飯,見她不肯吃晚飯,居然做了便當,在她清晨出門前遞給她,讓她帶去醫院做午餐。她一臉幾欲崩潰的表情,卻講不出話來,隻得挫敗地接過來,匆匆出門。

晚上他又很晚回家,下車之後,卻意外看到高翔正要拿了鑰匙開門,他一生運動裝束,同時拿肩上搭的毛巾擦汗。

她大驚,匆匆趕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去跑步了?”

他點頭:“對。”

“千萬不要在夜晚出去跑步,我說過這一帶治安不算很好,過去兩個街區就更糟糕,好多房屋都已經空置,被流浪漢占據了,跑那邊很危險。”

他不動聲色:“但你還是要堅持住這裏?”

“我住了三年,隻要小心,不會出事。”

“那你也不必擔心我。”

她抓住他不放:“不行,萬一出事怎麼辦?”

“你會難過,還是鬆一口氣?”

她怔住,鬆開手,取出鑰匙開門,徑自進去,準備直接上樓,高翔一把拖住她:“我隻是開個玩笑。”

“我現在確實沒有什麼幽默感了,高翔。請不要在我這裏出事,否則,我就永遠得不到解脫了。”

她眼裏的痛楚讓他有些震驚,他抱住她:“對不起,我會小心的,以後開車去健身房運動。”

高翔有一個長期保持健康運動習慣的男人的身體,堅實有力,此時散發著跑步之後的熱氣,帶著些許汗味,包圍著她,帶著遙遠的熟悉感,撥動記憶深處貯存的某個信息,她一時有些迷茫,帶他吻向她,她才驚覺過來,慌忙向後退去,背抵著門,再無可退,他的吻在加深,她呼吸困難,身體發軟,即將融化的感覺籠罩著她,既甜蜜,又令她心生恐懼。

她努力推開他一點兒,喘息著說:“不行,請……不要這樣。”

他引誘地說:“你明明想要我的。”

她雙手撐在他肩上,在兩人之間隔出一個空間,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慢而清晰地說:“是的,我想要,我不介意承認這一點。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恐懼性的女孩子了,高翔,累到一定程度,跟男人做愛,是最好的放鬆。但是,和你不行。”

高翔怔住,放開她,眼底情欲退去,回複清明,若有所思看著她,然後笑了:“講這個話,掃我的興足夠了,但不可能趕走我,小安。”

她氣餒,聽了一會兒,懇求地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要的是你。”

她一時講不出話來,怔怔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疲憊地說:“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我完全同意。”

“不是現在,明天吧。我明天休息,陪你出去轉轉,你想去哪裏?”

聽到她主動邀約,高翔多少有些意外:“我已經轉了這個城市不少地方,不必拿我當觀光客招待,你平常這天怎麼安排?”

“關掉鬧鍾,睡到自然醒,如果天氣好,就去內港散步,喝咖啡,買帶麵包微微海鷗,再找一間餐館吃飯。”

“那就還是這樣好了。”

巴爾的摩的內港與11年前相比,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遊客聚集的地方。

高翔與左思安坐在海港邊的長椅上喝著咖啡,海風徐徐吹來,前方海麵上遊艇和帆船來往不絕,不遠處正式那幢與紐約前世貿中心同名的27層五角形建築。

左思安告訴高翔,很多人覺得這座大廈盡管由知名建築師設計師貝津銘設計,還是顯得非常難看。高翔大量了一眼,客觀的說:“說不上難看,但也確實沒什麼特點。你還是覺得這裏有些像漢江嗎?”

她搖搖頭:“這次回去一趟,我反而不確定漢江是什麼樣子了。高翔,我們已經有了各自的生活,有工作,你還有家庭需要照顧,不應該長期滯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