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外戒備森嚴,沉寂蔓延在這冰冷的街市當中,清晨的霧氣才剛散去,清涼的透著幾分肅穆的氤氳。郊外舊城樓高簷上迎風立著兩人,衣抉飄飄,素白如雪。
那男子低聲對近旁的女子說道:“邊城告急,北邊胡人侵擾,這京畿之戰看來是要結束了。”那女子輕聲“嗯”了一下,男子繼而又道,“清風道長的清魂丹的確見效。”說著那宛若白玉的手指撫上女子的臉頰,嘴角釋出一抹淡雅的笑,“到今日,這氣色才恢複正常。”那女子微微一笑,將頭調轉了一個幅度,慢慢貼近男子的手。
不多時,男子又道:“如今可有想得清楚明了,你決定了之後,將這裏的一切都拋開麼?”
良久,一縷陽光穿透烏雲投射在女子的麵上,她輕輕笑了出來。
——公子,央兒跟你走。
煜景五年納蘭祈北上之前,清風道長為他算得一卦“荼蘼泣血”,當時眾人煞然都勸誡他不要去應煜王之約,然而他決意前去,無奈之下,清風道長才暗地裏交給趕夫一顆護心丹,說是危急時刻可以護住心脈。
那日在“碩舞亭”一寒帶著昏迷不醒的素央離開之後,趕夫便趕到了那兒,將清風道長給的護心丹給納蘭祈服下,就是如此,他才提著一口氣,終於被救回來。
之後,因著煜王放出消息說是幽寒陰鬼四人將他殺死,他大病初愈,被清風道長浸在藥池裏療傷,身體才康複,他便背著趕夫來到京畿皇城,這便是素央在翻過牆頭看到對岸那一身白衣的男子。
以至於多少年後,素央問他,在她恢複記憶的時候,為什麼不出現將她帶走。
他隻是望著那一樹木槿素白的花瓣兒,淡笑無語。
歲月本長,他對她說。
——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時光荏苒,四季輪轉,庭前那木槿花變得嫩綠,隻是葉尖上泛著病態的黃,新鮮的空氣換掉了從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站在庭前的白衣女子卻深深的蹙著眉。沒一會兒,一聲低不可聞的抱怨從女子口中傳出。
——該死的鬼天氣!
跟著公子一路朝南,北方的天寒地凍就再與自己無關,一路走走停停,拋去過去沉重黑暗的包袱的確心情開朗,玩一路,停一站,在第二年正值鮮花姹紫嫣紅的時候才到鄔城,可是,看著稻田幾近幹涸的水溝,以及門前木槿葉子間斷的枯黃,素央那顆平靜如水的心髒狠狠一抽!
——百年不遇的大旱竟然給我遇上了!果然是來的不是時候麼?
此刻,公子去了納蘭家的老宅子,留下素央一人在這幽靜嫻雅的園子裏,這園子裏處處都能見到木槿樹,沿著這樹繞園子走一圈,剛好可以等到公子回來,可是,今兒,似乎晚了許多。
素央仰頭看了那木槿樹良久,繼而提起裙角朝院門走去,門前那僅有的橘黃色的小野花也快被曬蔫了,很是頹廢的低垂著腦袋。她踮起腳尖朝那條幽深的小徑望了又望,看了又看,終於,一滴汗滴了下來,正好落在那棵小野花身上,小野花於是像受到鼓舞,橘黃色的腦袋低得更低了,似乎愈發的頹廢。
她拿起絲帕擦了汗,然後挪到樹底下坐下,靠在樹上,長聲歎道:“再不下雨,人都會被烤化了。”她時不時地往樹後看去,轉過身來再說一句,“奇怪,公子怎麼還不回來?”
猛地,樹枝被踩壓的聲音傳入素央的耳膜,她卻依然未動,依舊神情淡然地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你還敢跟著公子回來?”
對於明知故問的不友善的搭訕,素央向來采取不搭理策略,更何況,這大胡子莽夫隻是撞了南牆一時轉不過來彎而已,於是,她非常鎮定地轉了個身,捏起一片果脯放進嘴裏,酸甜充斥著味覺的當口,那莽夫又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公子生性耿直,這一年來卻要在藥池裏受苦療傷。當年在藏青樓裏我就該誓死勸說公子離開,卻不想,還是讓煜王的走狗鑽了空子!”
素央閉目養神,又塞了一塊進去。那大胡子莽夫依舊孜孜不倦地絮叨著,“那個王顧瑀道貌岸然,當年還說是煜王送與公子的禮物,我雖是一介草莽,卻也知道禮義廉恥,他真是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跟煜王狼狽為奸,你這次跟在公子身邊,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素央雙手一頓,眉頭輕蹙,這莽夫似乎愈發地像一個人了,猛地睜開雙眼,卻把趕夫嚇得退後一步,似乎礙於身份,隻是滿臉鐵青緊抿著嘴,雙目緊鎖著她,一瞬也不瞬。
她突然起身靠近趕夫,道:“你可有在年前見過洛蓮?”趕夫兩手一攤,臉上時分茫然,卻答道:“沒見過!”語氣有些生硬,“不過,漠北的耶律王子來過,又匆匆走了。”
絲帕上的果脯全數掉在地上,素央一字一頓道:“果真沒有洛蓮的消息?”她轉念一想,又問道:“納蘭家在鄔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世家,江湖上也人脈廣布,卻不知,在這鄔城裏有沒有類似於暗衛之流?”
趕夫眉頭一挑,神情突然肅穆起來,“洛蓮那丫頭沒跟你一起來?”他猛地抓住素央的手腕,目光緊鎖住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