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偷了?”我順勢緊接著反問他。
“是……”小葛子吐出一個字,急得跺了好幾下腳,顛三倒四地說,“奴才也不知道是不是偷的,總之,是別人教給奴才的。”
“是長淑殿的人?”我小心試探。小葛子皺著眉頭瞅我一眼,煩躁地點點頭。我覺得真相已呼之欲出,便挑開了說,“是宮裏的淑女?”小葛子猛地抬頭,眼睛裏很快一亮一滅,顯然是被我說中了。我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是誰?”
小葛子差不多投鼠忌器,幾乎沒有猶豫,就說了六個字,“綰月閣,木佳子。”
我一下子呆住,竟然是她,木佳子。我陡然失笑,走到門邊,伸手觸及門板,心裏全是木佳子笑若明菊的模樣。無意間,手慢慢用力,門漸漸滑開,發出婉轉的吱吱聲。門口站著棠頤,她是沒有走,還是又回頭?在我愕然的目光中,棠頤平靜地告訴我,皇後娘娘正在桃源居等我。我問小葛子怎麼辦,棠頤說,她會看著。
桃源居是皇後娘娘自家的後花園,就跟長淑殿的紫菱園一樣,種養四季花草,雀鳥遊魚。也許是今日天好,皇後娘娘在湖邊的小亭子裏靠著圍欄坐著,風從冰涼的湖麵吹起,拂動皇後娘娘的衣襟袖帶,她卻依然微笑著,嘴角浮起的暖意驅散秋日的寂寥,添幾分春絮的柔和。
皇後對我的審問未作絲毫的評價,隻是沉吟片刻後說,“木佳子,就是玩綿裏藏針的那個秀女?”
我的心如同湖中投石一下子難以平靜。我雖看不見皇後的表情,但一聽她說到綿裏藏針,我就知道了,原來皇後始終記得那件事,也始終記得木佳子這個人,可她竟然從不向我問起,也從不旁敲側擊,不動聲色地把這份記憶埋在心裏這麼久。“嗯,就是她。”我輕輕地說。
皇後終於把身體轉過來,她手裏纏繞著兩條細長的樹葉,眼皮微微向下,用微醉的口吻說,“你說過,她人緣好,是個好人。”
“大家都這麼說。”我低頭,好像犯了錯誤。我沒想到皇後竟然記得這句話,我都快忘記了。
“你想個辦法把她請來,本宮要見一見。”皇後把糾纏在一起的樹葉散落湖中。
“是,”我稍微猶豫一下說,“小葛子要怎麼安排,是進膳房嗎?”
“這個問題以後不要再問了,”皇後的聲音突然沒有了溫度,“宮裏再沒有小葛子這個人了。”
我一時大驚,想起剛才棠頤的莫名出現,驚覺原來一切早有端倪。“皇後娘娘,奴婢並沒有提到跟蘇筱菊有關的任何事……”我還想著救他一命。
“如果有一天木佳子不見了,本宮不想有人找來你這裏。”皇後極快地打斷我的話,“你為了本宮把碧心綠的事攬在自己身上,那麼本宮,又怎麼可能不管你的好歹呢。”皇後一邊說,一邊從我身邊走過,堂而皇之的理由讓我連一句拒絕和推諉的話都說不出來。“你說木佳子是個好人,一個好人,就不該用別人作餌來引誘本宮,”皇後在掠過我幾步後站住腳,微微側轉身體,饒有意味地說,“一旦魚上鉤了,還會有餌嗎?”
我渾身一震。小葛子是木佳子釣魚的餌,那麼我是什麼,魚兒的牙,將餌咬碎撕裂的牙嗎?我跑回那間空屋,小葛子直直地躺在床上,棠頤守在邊上,麵無表情。我有一點恨她,但我知道她也是被人捉住手,取了人的性命。桌上的碧心綠徹底涼透了,映秧紅的血色也盡數退去,誰說食物沒有壽命和靈性,此刻,也都隨著終結的生命一同葬送了。我知道小葛子的屍體自然有人會處理,臨走前,我把碧心綠和映秧紅放到小葛子的手裏,一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