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欽安殿門檻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即將會發生怎樣的慘劇。今日恰是三日期滿,皇後去欽安殿向皇上複命。棠頤走在我和小順子的前麵,懷裏抱著一隻白貓。這隻貓從哪兒來,用來做什麼,我都不知道,自從那日皇後說了要犧牲棠頤,我就一直在等候她的吩咐,因為我知道每次她要圓謊,都要演一場大戲,戲裏麵,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但是這一次,她對我沒有一句吩咐,甚至剛才我扶她上車的時候,都不知道那車輪滾去的方向,就是欽安殿。踏上欽安殿前最後一級石階的時候,我看見韓冬青站在一旁,微微低頭卻上翻眼皮,用眼睛數著我們的腳步一一邁過,然後跟上。走到大殿中央,我忽然聽到喵的一聲,棠頤的胳膊微微一縮,但沒有放開。貓咪的叫聲驚動了小憩中的皇上,也許他一直都醒著,隻是應著貓叫,張開了眼睛,嘴角掛著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意。
行禮後,皇後恭敬地說,“皇上,臣妾奉旨調查承茗殿下藥一事,已有眉目,今日特來向皇上稟報。”
“眉目?”皇上眉頭一蹙,似乎並不滿意,“皇後可是答應了朕,要給朕一個結果的,這眉目與最終的真相,未免存在差距吧?”
皇後不慌不忙地說,“臣妾既然答應了皇上,自然不會食言,但此事牽涉臣妾的奴婢在內,若是隻給皇上一個結果,無論解釋得多麼合理,也難以取信於君,取信於後宮,所以雖然臣妾已經推測出下藥的手法,也圈定了可疑的人,但還是要當著皇上的麵一一驗證,才算數。”
“一一驗證?”皇上似乎來了興趣,一隻手撫摸上案頭的玉龍鎮紙,沉思一瞬便說,“皇後圈定的可疑之人,是已經都在殿內了吧?”
“殿內自然有,但非全部,也非可疑之人的全部,”皇後略帶謙虛地說,“如果臣妾推測的下藥手法沒有錯,那麼凡是在事發前三日之內進過承茗殿小廚房的人都有嫌疑,數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臣妾若真要殿審,隻怕天黑都沒有一個結果。”
“是嗎?那皇後所說的驗證,究竟是指什麼?”好奇的笑隻在皇上的嘴角隱隱一現便成了被陰霾籠罩的質疑。
“自然是驗證下藥的手法,”皇後從容地說,“隻要破解了下藥手法,不用審問,隻管搜證,任誰也不能抵賴。”皇後從袖中掏出一隻陶碗,舉起到胸口的位置說,“請皇上賜一碗清水。”皇上微微聳起眉頭,隨即朝小潘子點點頭。小潘子捧著瓷水壺走到皇後跟前,往碗中注水。水滿後,皇後將碗放在地上,衝棠頤點點頭,棠頤蹲下身把白貓放在碗邊,逗它喝水。白貓用舌頭舔了舔清水,吧咂著嘴喝了幾口,接著甩甩尾巴,似乎很滿足的樣子。皇後笑著對皇上說,“皇上看見了,這水,沒有問題。”
“這能說明什麼?”皇上流露疑惑的目光,其中卻有幾分意猶未盡。
皇後嘴角一勾,大聲地說,“端上來。”話音剛落,兩名醫女走進大殿,前麵的那個端著一隻木盆,後麵的那個提著一隻火爐。端木盆的醫女漸漸走近,一股苦澀的味道鑽進我的鼻子,我忍不住擰起眉頭。韓冬青從醫女手中接過木盆,端到皇後跟前,皇後把剛才喂貓的陶碗拾起,丟進木盆中。皇上站起身來,想要看清木盆裏的情形,皇後的手輕輕搭上木盆的邊沿說,“這盆中裝的就是藏紅花熬成的湯藥,請皇上稍等片刻,便能見分曉。”
皇上重新坐下,給了小潘子一個眼神,小潘子心領神會,趕緊讓小太監們搬了張桌子放在韓冬青麵前。韓冬青把木盆擱下,抬頭鄭重地說,“皇上,請恕微臣放肆。”說完,他轉身從另一名醫女手中接過火爐,蹲在桌子邊燒起火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韓冬青用碳夾子把陶碗從藏紅花的湯藥中撈起來,放在火苗尖上燒烤。待陶碗烤幹後,醫女攤開一塊厚布,把陶碗包裹住,翻轉幾下,然後重新攤開。皇後伸手將陶碗拿起,放在鼻子邊聞了聞說,“能否請皇上,再賜一碗清水?”
皇上朝小潘子點點頭,小潘子提起原先的那隻瓷水壺,將水注入碗中。皇後親手將陶碗擱在地上,這次沒等棠頤逗弄,白貓就自己爬過來舔著碗喝水。然而,不過喝了幾口,白貓突然狂躁地喵喵叫起來,身體橫著躺倒在地上,四肢顫抖著,蹬踹著,一縷紅色從兩條後腿之間滲出來,帶著暗紅的汙穢,越來越多。皇上緩緩站起身,死死盯著垂死的白貓,眼中的憂慮遠多於震驚。
皇後一揮袖,兩名醫女立刻將白貓連同血跡都清理了,裝滿藏紅花的木盆,飄著淡煙的火爐,都被撤了下去。皇後用手絹輕輕按了按鼻尖,朝皇上走近一步說,“皇上還需要臣妾解釋得更清楚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