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花間遊疑鏡窺心(中)(1 / 2)

離開中宮,皇上竟然真的往重華殿的方向走去,遠遠的,我就望見一駕馬車孤零零地停在重華殿外。這麼冷清,莫非江美人根本沒打算慶生?那麼這馬車的主人是不請自來嗎?風從耳邊輕輕擦過,我聽到清脆的叮當響,漸漸靠近,我發現那馬車的四角垂掛著蓮藕狀的風鈴,我認得了,這是萬淑寧的馬車。門口的奴才見皇上到了,撒瘋似地跑進去傳話,沒一會兒,江美人就和萬淑寧一起出來迎駕。江美人叫江雪心,是禮部侍郎江炳臣之女,鵝蛋臉,五官清麗,彈得一手好古箏,照李袖音的說法,皇上就是聽了她的琴才臨幸與她,但自從初夜之後,便再未侍過欽。江雪心今天穿了石榴青的紗裙,沒有梳高髻,隻把長發挽了四個環,垂落耳畔,頭頂心用蝴蝶形狀的發飾扣住,亮瑩瑩的梅花墜點綴在額前,後麵的頭發披著,細細的珠鏈如同柔軟的齒梳覆蓋其上,錯落有致,頗有幾分西域女子的味道。萬淑寧站在她身邊橘色的寬肩紗衣映襯雪白的肌膚和裸露的雙肩,拖地的衣擺下隱約露出鵝黃的綢裙,發髻盤在腦後,左右對稱,插著孔雀翎的發簪,層層疊疊,通體貴氣,端莊之態不言而喻。我仔細打量她們,目光緩緩挪移,最終落在她們彼此牽住的手上。她們,已經如此親近了嗎?

我們來到重華殿的烏園,雖然地方不大,卻是按照江南小橋流水的風格搭建,流水亭設在水流之上,亭中隻有琴台一座,古琴一把,並無聽客的座位。江雪心請皇上在山石邊的花坊落座,自己在亭中撫琴,琴音混雜著流水聲,分外流暢清新,入骨入髓。皇上起了雅興,要傳司藝院的舞姬前來助興,此時萬淑寧阻攔說,“皇上還傳舞姬做什麼,這重華殿裏就有能舞的人。”

“哦?”皇上驚喜地看向江雪心,“真是這樣嗎?”

江雪心有些迷惘,尷尬地笑著說,“這臣妾倒是不知,還要請郡主賜教。”

萬淑寧笑著說,“皇上別為難了江美人,這能舞之人原不是重華殿的,隻不過此刻恰在重華殿中,皇上以前也是見過的,可猜得著?”

“恰在重華殿中?”皇上看看我,看看萬淑寧,又看看紀雙木,最後無奈一笑,“你的鬼主意多,朕不上這個當,快說,到底是誰?”

萬淑寧含笑不語,輕輕擊掌,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魂牽夢縈。花坊深處,一抹水袖瀉落群瓣,妖嬈身姿在層疊的枝蔓中漸漸扭轉舒展,黑發纏繞花冠,裸肩畫滿紅蕊,雙臂輕似扶風,腰骨柔若柳枝,輕跳、旋轉、甩袖、折腰,既如蜻蜓點水躍動靈巧,又似細水長流婉轉綿長,雖然輕紗掩麵難見其容,但僅這舞姿百轉千回已是曼妙生花,無需再用容顏點綴。笛聲未盡,琴聲又起,是江雪心撥弦伴奏,更添情致。曲罷,那舞姬走到皇上跟前,摘下麵紗。一時間,我不禁目瞪口呆,這個搖曳生姿的舞姬,竟然是煙霞殿的小祿子。

皇上連著咳了兩聲,嘴角已滿是笑意,“萬淑寧啊萬淑寧,虧你想得出來啊。”

萬淑寧拚命忍著笑說,“江美人生辰,淑寧一直想不出怎樣的賀禮才夠別出心裁,令人印象深刻,前幾日看戲文,突然想到若是一般歌舞也能男扮女,豈不有趣,這才精心編排了這一出《花間遊》獻給江美人,皇上是沾了江美人的光,才能飽此眼福的。”

“花間遊?”江雪心也走過來,“這個名字果然貼切,安國郡主不愧是我朝第一才女,如此厚禮,雪心定當珍藏心中。”

皇上朝小祿子又看了幾眼,突然把目光投向小潘子,“小潘子,朕看你平時也挺靈活的,要不你也學學。”

“奴才不行,奴才不行……”小潘子趕緊往後躲,惹得眾人哈哈大笑。我也笑了,心裏有些感動。我不知道萬淑寧對江雪心的這份心意是否純粹不求所圖,但不管理由是什麼,她能在一個冷清的宮殿中激起這樣開懷的笑聲,真的很不容易。也許皇上跟她走近,就是因為她能讓這看似冰冷的皇宮,也充滿暖暖春意。想起中宮,似乎隻有秋冬,從無春夏,聽過冷笑、苦笑、狂笑、得意的笑、無奈的笑、放肆的笑、奸佞的笑,好像笑聲從未斷過,但是,從沒有一種笑,是這樣的開懷大笑,也許之前仍舊有心思盤算,也許之後還會有愁雲密布,但是起碼這一刻,可以笑得純粹,笑得沒有一絲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