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大家都很愉快,皇上留下來用了晚膳,還給了江雪心許多賞賜。也許是正逢江雪心的信期,皇上沒有留宿,也沒有和萬淑寧一起走,而是在離開重華殿後去了錦頤宮。看來皇上留宿後宮並非一定要翻牌子,難怪皇後要求助李袖音了,敬事房的記錄果然信不過。錦頤宮的四周很靜,門口的奴才見到皇上也不像重華殿的奴才那麼慌亂,看來皇上常不常來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皇上不等通報就直接邁進宮門,銀心竟然等在那裏。看到我的時候,銀心微微一愣,很快恢複常態在前頭引路。我們穿過幾道回廊到了寢殿,銀心推開殿門,皇上走進去,我卻猶豫著要不要跟隨。雖然這幾日皇上帶我去過一些嬪妃的住處,但都在白天,而且也沒有進寢殿,看今晚這樣子,怕是要臨幸謐妃,要不要跟,我真的拿不準。
就在這時,皇上喊了一聲,“西樵進來。”
我愣了一下,這時銀心輕輕推了我一把,“皇上叫你呢,快進去。”我覺察到銀心的口吻有些不同,她一向對我冷淡,但是剛才似乎柔和了不少。我走進寢殿,繞過大屏風,看見皇上和謐妃並排站著,彼此間還隔著一段距離,不像要就寢的樣子。謐妃的寢殿不大,當中一張床,幔帳從上方的屋頂呈傘狀垂落鋪展,左邊是梳妝更衣的地方,右邊靠窗放著軟藤椅,還有幾盆花,靠牆是一排書架,幾乎擺滿了書,卻沒有發現筆墨紙硯之類的物件。
這時,銀心走過來說,“皇上,門關好了。”皇上嗯了一聲,銀心走到書架前,開始整理排冊。現在還整什麼書?我覺得事有蹊蹺,但皇上和謐妃都安靜不語,我隻能耐心等待。幾本書進幾本書出之後,哢嚓一聲,書架和牆麵之間似乎裂開一個口子。難道又是密道?難道謐妃和皇上之間也有秘密?我看著銀心把書架像拉門似地拉開,一束幽暗的光泄進來,很快被寢殿中的明亮吞沒,就是從那片明暗交替的夾縫中,一個人鑽出來。光亮撕去他臉上晦暗的陰影,我看清了他的模樣,差點忍不住要驚叫起來。
那人也看到了我,卻輕易地將目光掠過,微微躬身,滿麵含笑地向皇上行禮,“微臣韓冬青參見皇上。”
天哪,真的是他,不是長得像,而是真的就是他。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這比我之前見到聽到的任何一宗意外都要意外,比我過去揭露知曉的任何一件秘聞都要聳人。他不是皇後的人嗎,不是被皇後拿住了把柄唯命是從嗎,不是為了保住謐妃的性命而被迫幹了那些沒有良知的勾當嗎?怎麼,怎麼又搖身一變成了皇上的心腹?那些秘密,那些中宮的秘密莫非是他透露的?難道他不怕皇後知道了也把他的秘密抖出來嗎?還是……我把目光轉向謐妃,這個始終用平靜來粉飾內心的女人,還是他已經向皇上坦白了,而且皇上也打算既往不咎了。我緊緊盯著他,想要看清他,卻反被他狡黠的一笑,扼殺到幾乎窒息。
這時,皇上打破沉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用了很大的力氣說了一句話,“西樵,韓禦醫是朕的人,一直都是。”一直都是!那就是說,他在皇後麵前的卑微無奈,他和謐妃之間的私情愛意,都是偽裝。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點恨他們,皇上和韓冬青,他們一個本該是皇後最親的人,也是皇後拋卻愛情後奢望得到的最後一點安慰,一個本該是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是皇後在愁海沉浮中不期而遇的浮萍,卻雙雙設下這樣的陷阱去欺騙傷害她,皇後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得到這樣的懲罰,就算是她背叛了愛情,也不該由他們來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