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花間遊疑鏡窺心(下)(1 / 2)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沉靜下來。

“你恨朕,是嗎?朕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皇上的聲音低沉下去,“西樵,你是宮裏難得對真情還充滿期待的人,這幾天朕觀察你,知道你是用心在活著,而不是用欲望在支撐生命。但是西樵,”皇上的語氣又加重了,“你以為朕就是無情的人嗎?坐在這個位置上,朕是不得不無情。”

“不得不無情,”我忽然感覺委屈,卻說不出為什麼委屈,努力睜大眼睛很認真地看著皇上,“皇上,既然話都敞開說了,奴婢也顧不得規矩了,請問皇上,不得不無情,也包括對皇後娘娘嗎?”

皇上緊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慢慢張開,吐出一個字,“對。”

“為什麼!”雖然我預料到了這個答案,但還是很難接受,“在這偌大的皇宮裏,隻有皇後娘娘才不會背負皇上,不管她的感情歸屬誰,天下人都認定了她是皇上的妻子,國在,皇上在,皇後在,娘娘一萬年也不會做動搖皇上根基的事,她隻要一個皇後該有的尊重,不要別人給的,隻要皇上你給的,如果給不了,起碼不要傷害,連這個都做不到嗎?奴婢陪伴皇後四年,從未見過她真心的笑,所有的堅強,都是勉強,皇上乃一國之君,難道容不下一個女人的尊嚴嗎,那也是皇家的尊嚴呀。”

“不是這樣的,”謐妃突然開口,“西樵你要知道,皇後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家族,一個政治力量。當這個政治力量必須被削弱的時候,這個女人,不得不去承受相應的傷害,這與尊嚴和感情無關,這是國家政舉。”

我怔怔地看著謐妃,一個看似隻懂得鏡花水月的女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我把目光轉向皇上,“皇上是要除去鄭家嗎?”我見皇上沒有應答,自當是他默認了,心中的蒼涼蔓延開去,“那奴婢明白了,都明白了……”

“你不明白,”韓冬青打斷我的話,“皇上打壓鄭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

“天下……”我紅著眼含淚看著韓冬青。

韓冬青悲憫地說,“還記得竺靜儀嗎,還有代替安國郡主出嫁和親的宗室女子?她們何錯之有,要用一生的幸福承擔護國的重任?隻是因為朝廷大部分的勢力都主和不主戰,才會令我們次次妥協,尤其是鄭家和長安王,他們是皇親國戚,手握兵權,而皇上的生母早亡,在朝中沒有支持,唯一主戰的萬將軍又以身殉國,那些牆頭草習慣了兩邊倒,誰的勢力強就聽誰的,長此下去,莫說一個女人的尊嚴,國家尊嚴又何在?”

韓冬青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落在我的心上。我沒有想到一個複雜的騙局背後竟然還有更為複雜的政局。曾經在我眼裏皇後重不能負的屈辱此刻顯得那樣微不足道。我理解了皇上的用心,但心頭又冒出另一個疑惑,癡諾地說,“既然如此,皇上當初又為何要選立她為太子妃,繼而又冊立為皇後,盡管皇後用謐妃和韓禦醫的事加以脅迫,但謐妃和韓禦醫完全不必真的理會,隻要皇上與謐妃巧設計謀,一定也能遮瞞過去,何必要等到今日鄭家勢力更強時再來對峙?”

皇上聞言,冷酷的眼神掃過我的臉龐,“她若無望於太子妃位,那朕亦無望於儲位之長久,她若不在後位,那朕豈能有足夠的時間借鄭家之力鞏固帝位,所謂欲收之必先予之,情勢所迫,朕不得不先讓鄭家的勢力走到頂峰再暗中擊垮,”皇上擲地有聲地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憶起了什麼,低下頭說,“無奈中的無奈,是連累了秀逸,實非朕之本願。”

聽到皇上提及嚴秀逸,我才恍悟原來皇後一直解不開的謎竟也是皇上的一步棋。本以為此事掩蓋的是謐妃的私情,不想最終掩蓋的卻是皇上的用心。等等,皇上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就因為我成了他的禦前尚義?可李袖音看來並不知道這件事。我抬頭問,“皇上把奴婢調到欽安殿,也和這件事有關嗎?”

“嘖嘖嘖,西樵,你真的是很聰明,”皇上露出不知是讚歎還是慶幸的目光,“看來萬淑寧說得對,就算你不能為朕所用,也不能再讓你留在皇後身邊了。”

萬淑寧,是她的主意?我繼續問,“要奴婢離開皇後有很多辦法,為什麼偏偏是禦前尚義?”

“朕要用你,必先保你,”皇上把手搭上書架,手指沿著木格子的邊框滑動,流暢地勾勒出沒有規則的線條,“禦前尚義雖是虛名卻有實用,宮婢三萬,唯此一人能在朕的庇護之下不為皇後所製。”

“宮婢三萬,為何偏偏是奴婢?”我依舊有不明白的地方,“皇上要做的是大事,奴婢縱然有心,亦恐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