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站在大幅的版圖前,背對著我們,雙臂垂落,右手手指在大腿側啪嗒啪嗒拍打著,待手指的動作停住,他轉過身說,“冬青,你今晚就去密告皇後,就說肖玉華在楊岫雲之前生下皇子,養在煙霞殿裏,一直瞞而不報,就連朕也被瞞過去了。記住三點,一、孩子的的確確是朕的,但朕至今不知此事,二、肖玉華先於楊岫雲生產,瞞而不報是安國郡主的意思,三、你是偶然知曉此事,冒險密告。隻要你咬死這三點,其餘的,隨你去自圓其說。”
“微臣明白。”
“謐妃,你對楊岫雲的舉薦之恩,還是不能讓皇後忘記才是。你與皇後關係微妙,煽風點火的事情,可以適當地做一點。”
謐妃心領神會地一笑,“臣妾知道了。”
“淑寧,如果皇後三日之內沒有找朕來商量此事,你就要小心煙霞殿的人和事,皇後未必凡事都與韓冬青商量,暗中出手,她也不是頭一次了。”
“皇上放心,”萬淑寧依舊平靜,“淑寧定然確保肖玉華母子平安。”
“西樵,”皇上最終把目光投向我,“等皇後知道孩子的事情以後,你去說給她知道,朕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長安王和鄭家主和的事,誰能替朕解決這個大麻煩,朕有求必應。記住,你這步棋,是最關鍵的一步棋,你若不能走到位,她們所作的,皆是徒勞。”
我的心猛地晃了一下,類似的話我也聽皇後說過,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沉重,也許曾經的托付隻是為了皇後一人,而今日的委以重任卻是為了江山天下。想到此,我竟然感覺無比自豪,抬頭誠懇地看著皇上,許下承諾,“隻要皇上肯相信奴婢,奴婢定然不負所望。”
從密道返回欽安殿,我被晃眼的陽光刺痛了眼,這才想起現在還是白天。要再等一天一夜,等到韓冬青說出孩子的秘密,我才能走自己的這步棋。等明日見到皇後,不知她會是如何癲狂的模樣。若我還在中宮,定然能聽到她刺破暗夜的叫罵,對萬淑寧的詛咒,對肖玉華的鞭笞,對楊岫雲的埋怨,隻怕一個長長的夜也不夠她滴盡滿心的血。對於明日的相見,我既抗拒又期待,胡思亂想中,這一天過得極慢又極快,等到真正天黑的時候,我已忘記了時間。輾轉反側的一夜過去,我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皇後怎麼樣了。想起昨日在皇上麵前我信誓旦旦的承諾,我的心忽然變得很重很重,重得我無力承擔,重得我透不過氣。整整一個早上,我都在醞釀如何走自己這步棋,反反複複,把要說的話在心裏過了無數遍。終於熬到午歇過後,我帶著皇上的賞賜前往中宮。
到了中宮,我把幾乎所有的賞賜都交給棠頤去處理,隻捧著紅瑪瑙珠子編纘的小老虎走進寢殿。皇後坐在搖籃邊,專注地看著熟睡的孩子,笑容似乎是靜止的,卻並不僵硬,目光柔和得似乎不屬於她,手指輕輕撥過幾縷胎發,最終在孩子的耳根處摩挲。從她的臉上,我看不出她已知道那件事的痕跡。
“皇後娘娘。”我輕輕地呼喚,“皇上讓奴婢來看看小皇子。”
皇後微微抬眼,在我臉龐掃過一片輕盈的目光,輕輕地問,“皇上今日不來?”
“嗯。”我輕輕應著。自從李昱寄養在中宮,皇上天天都來,今日不到,恰能讓我說開去,“今日朝上出了點事,皇上心情不好,就不過來了。”
“是嗎?”皇後替孩子揶了揶被子,竟然沒有追問。
我把紅瑪瑙的小老虎遞過去,“這是哈圖送給小皇子的滿月禮,皇上讓奴婢帶過來的。”
皇後這才真的抬起頭,“哈圖使臣?他們又來京了?”
“嗯,”我趕緊接茬說,“昨天就到了,不過好像鬧得不太愉快,皇上下朝後發了好大的脾氣,到今天都沒有消。奴婢和小潘子也不敢勸,聽小潘子說,哈圖想要咱們割地,不然就打仗,朝上有人想打,有人想和,弄得皇上左右為難。”
“那皇上是想打,還是想和?”
“好像是想打,皇上東一句西一句的,奴婢和小潘子忙著收拾碎了的硯台和紙張,當時沒聽全,事後也沒敢問。”
“碎了的硯台和紙張?皇上發那麼大的火,看來事情很棘手了。”皇後漸漸感興趣起來,“政見不和,就要看誰能說服誰了,滿朝那麼多文武大臣,就沒有誰能斡旋其中,替皇上作說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