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恨不隨流水,閑愁慣逐飛花。
華麗的大殿,入詔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十名待詔官醫已經有六名進到了殿內,唐婧名位最末,所以是第一個進去的,任芯沒有為她擔心什麼,畢竟唐婧是憑借著自己真正的實力而及第的,而且對於一些入詔的注意事項靜笙也都有詳細的說明過。手指緊緊地抓住身側的衣擺,聽著再次傳來的唱報聲,看著又一名醫者激動地進到了殿內,任芯知道下一個就是她了!
殿外的前庭越來越清靜,王清夜斜站在一側,身體突然一僵。他扭頭望向任芯,朝下麵看了一眼,又看向她,見她直直地挺著背脊,麵色凝重,一句話都不說。凝視她半晌,他孩子氣地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喂!”他在她的旁邊低喊了一聲,“你怎麼了,不是被剛才皇上的氣勢嚇到了吧?”
任芯沒理會他,依然站著一動不動。
王清夜不在意地搖搖頭,盯著她的手,饒有興味地打量她:“用不用……我給你把把脈?”
她皺眉,冷冷地回瞪他一眼,王清夜實在忍不住了,撫著肚子低低地笑起來:“算了,緊張就說嘛,幹什麼硬裝著不在意的樣子,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抓的皺成一團了。”
任芯的表情僵住。
她低下頭,臉“騰”地一下紅了!她……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抓上了他的衣擺?!燙手似的連忙鬆開了手,任芯懊惱地咬住嘴唇,有些尷尬地側轉過身,她故作鎮靜地說道:
“對不起,我失宜了。”
王清夜微笑著看著她的側影,看著她頰邊難掩的微微暈紅,輕笑著問:“怎麼樣,現在是不是又想要急著進去了?”
聽著他略帶戲謔性的話,想著自己方才那莫名其妙的舉動,任芯也沒由來的低笑起來。她轉過身,眯起眼睛瞅著他:
“王大公子,你要是擔心我的話就直說,何必這樣東拉西扯的。”
“是啊,我的確是很擔心。”他眼睛亮亮的,笑容卻有些惡意,“你畢竟是今歲頭甲的第三名啊,萬一你一會兒進去緊張得什麼都不知道了,那豈不是很有損我們今歲所有醫者的水準。”
“你……”
任芯薄怒地仰起頭。
王清夜再次低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而且這次就連旁邊的老醫者陳雁安也跟著笑得輕輕低咳了兩聲。
清風緩緩地從殿外吹過,三個人的身影柔和地被陽光籠罩在一起。任芯起初還很生氣地瞪著他們,但是漸漸地,她竟也跟著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一些站在殿外負責守衛的將士們詫異地看向他們,但是他們毫不在意,隻是相互地笑著,仿佛是想把自己心底的那些雜亂情緒全部盡情地宣泄出來。
這時,承明殿內再次傳來了響亮的唱報聲——
“今歲醫試頭甲第三名及第醫者義姁——進殿!”
笑聲戛然而止。
任芯看著他們,眼內閃著如水般的亮光,她輕聲道:“……到我了。”
陳雁安衝她點了點頭:“姑娘,加油啊。”
任芯安嫻地笑了笑,轉身準備進殿。王清夜沉默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心底仿佛有什麼亂了一下。
“等一下!”
他出聲喊住了她。
任芯停下腳步。
“在我眼裏,你是非常優秀的醫者,明白了嗎?”
他很鄭重地對她說,任芯的背脊微微一滯,然而,她的心裏卻還是湧過了一股暖意,抬起頭,她握緊手指,大步地走了進去。
莊嚴的承明殿內。
任芯安靜地跪在殿下,孔林祁拿著點名冊端站在大殿前方,他斜眼望了一眼下麵的人,然後懶洋洋地問道:“第三名——河東女醫義姁?”
“是。”
沉靜凜然的聲音,可以感覺到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了,在場的所有人全部將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正坐在龍榻上的劉徹望著下麵,驀地逸出了一抹笑意。他看著她,說道:“今歲義姑娘高中醫榜,實謂女子之翹楚。”
輕鬆的語調中依然不乏尊貴,任芯當然知道這個聲音是屬於誰的,可是……義姑娘?按靜笙的說法,凡是入了名冊便都會成為真正的官醫,而且靜笙事先也一再強調過,進得殿內就一律要用“臣”字來回話了,可是現在……
任芯怔住。
難道……她還沒有被認同?
“義姑娘……?”
上殿傳來詫異的聲音,韓嫣見她長時間垂首不語,連忙低聲喚她。殿下傳來低低的嗤笑聲,任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把頭往下恭敬地一低。
“民女不敢當,高中醫榜實為僥幸。”
她很嚴謹地回答。
劉徹笑了:“義姑娘可起身講話。”
“謝陛下。”
沒有推脫,她很有禮節性地站起身來,語氣不卑不亢。
站在群臣中的王成徽眯眼打量著她,前麵的孔林祁陰寒地笑了下,轉首對劉徹躬身道:“陛下,不知可否進行下麵真正的入詔儀式?”
真正的……入詔儀式?
任芯心下一頓,幾乎是下意識地往靜笙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全部都與之前所講的那些不一樣啊?
靜笙麵露難色地看著她,眼中有著太多的掙紮和失落,仿佛事情同樣也超乎了他的預料。
“既然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劉徹瞟了眼孔林祁,依舊微笑著說道。
可是,就在這時——
“陛下,臣有話要說!”
一個極度緊張的聲音插了進來!
眾臣扭頭看去,紛紛發出了十分不解地訝意之聲。
任芯在聽到那句話後,就在一瞬間僵住了,婧兒,是婧兒,她稱了“臣”,她已經稱了“臣”,那麼也就是說婧兒已經順利入了詔?
任芯有些慌亂地回頭看向她,唐婧沒有等到上殿的允許就焦急地從其他六名醫者中出列,她上前一步,垂首說道:
“陛下,醫者是要以‘德’字為首,方才您也一再強調了此點,而姁……”頓了下,她急忙又改口說道,“而女醫義姁在這一點上也是最為突出的,脈學、針法這些都可以加精改良,但是醫德是一個人的品質,它是一個醫者最為寶貴的東西,所以不要為了那些可以後天得來的東西,而否定了一個醫者當來之不易的品質。”
唐婧氣喘籲籲地把話講完了,她看向任芯,好像十分害怕後麵所要進行的事情,眉頭深深地蹙著,這樣的表情幾乎與靜笙同出一轍。
孔林祁有些錯愕,他沒有想到這個女子會為了友情做到這種地步,扭頭看了看殿上的神情,見皇上隻是沉默地盯著下麵沒有發話,他斜斜勾了下唇角,大聲責道:
“大膽!小小官醫竟敢冒犯聖顏,陛下是你可以說教的!”
唐婧不服氣地瞪向他,剛想再次開口。靜笙一個箭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瞬時將她掩在了身後。
“陛下,唐官醫新進入詔,許多禮節還不是很清楚,方才的冒犯也並不是有意要衝撞陛下,隻是一時心急,說出了自己的真心之言,所以還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