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笙如此恭謹的態度讓唐婧十分不滿,她皺眉瞪向他。
方才,通過她與其他六名醫者的入詔情況,他應該是很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沒有像他們之前想象的那樣順利,而那個孔林祁也很明顯是想扳倒姁兒!如果現在不及時說明或加以製止,姁兒會有怎樣的後果他也應該是很清楚的。為什麼一直都窩在一邊不管不問,而現在卻是跑來阻止她?!
“怎麼,馮醫藥的言外之意是……唐官醫言出真心,那麼陛下方才的話便不是出自真心了嗎?”
孔林祁冷笑著打量著二人,絲毫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
唐婧氣得咬牙切齒,無恥,簡直太無恥了!
靜笙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她一眼,然後抬頭看向孔林祁,同樣冷笑:“孔大人似乎很愛曲解別人的意思。”
“哦?我倒是覺得,是你們顯得未免太過欲蓋彌彰了吧。”孔林祁不甘示弱。
大殿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所有的朝臣官宦全部靜靜地觀察著他們,心裏暗自思量。如果說孔林祁是有一些言過其實的話,那麼率先衝出來阻止入詔儀式的唐女醫就更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前麵的每個醫者都是這樣過來的,她為何會到現在才突然情緒失控起來?又細細地想了想,他們紛紛將目光偷偷地轉移到了另一邊——那個一直靜默站在一旁的人。
寂靜的承明殿,空氣靜得連掉隻針都能聽到。
任芯安靜地站在殿內中央,她凝視著唐婧和靜笙,凝視著一臉嘲諷的孔林祁,良久,她將目光靜靜地轉向了殿上的劉徹——
軒昂的眉宇,深邃的眼睛,明朗的麵容……
這就是大漢的皇帝,那個在入詔之前停留在她身前的人……
那個親自點她名列頭甲的最尊貴的人……
任芯看著他的表情,看著他眼內那抹難以捉摸的暗芒,看著他唇邊始終都不曾消失的微微笑意,她終於明白,如果她想要在以後的醫署裏立足,想要被這裏所有的人認同,那麼她至少要獨立完成下麵的儀式,而且她也不要期望這裏的任何人會幫助她……
她可以依靠地就隻有她自己……
任芯苦笑,不知道這裏是不是也有所謂的“天助自助者”啊,回轉眼眸,她胸口起伏了一下,上前邁了一步,掃過周圍所有注視她的人,也掃過前麵的孔林祁,她對殿上的劉徹恭敬說道:
“陛下,唐官醫與民女同屬女流,且平素又與民女言交頗深,所以情緒或言辭未免會過於激動,但民女相信她絕無衝撞陛下之意。至於……”任芯微微抬頭,望向孔林祁,淡淡地笑了笑,“至於孔大人所說的‘欲蓋彌彰’,民女會以實際行動來向眾位大人說明,所以孔大人盡可放心。”
殿下一陣哄笑,笑聲很大。
孔林祁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劉徹依然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他輕咳一聲,對下麵說道:“既然唐官醫和義姑娘之間的情誼堪比手足,朕又怎麼會怪罪於她,而且唐官醫所講的話也並沒有說錯,醫者的確是以‘德’字為重的。”
靜笙聽到這話,終於鬆了口氣,垂首道:“謝陛下。”
甩了個眼神給身後的人,可是唐婧卻一直深深地望著任芯,滿眼的擔憂與不解,絲毫沒有察覺到靜笙的暗示。
看著任芯臉上那平靜的笑容,一股酸澀的疼痛劃過唐婧的心……
為什麼要逞強呢?隻要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整件事情就會有新的轉機。為什麼非要冒險去做一些根本就沒有把握的事情?
姁兒,後麵的那些是你想象不到也承受不了的啊……
默默地垂下眼睫,耳邊輕輕傳來靜笙的低語:
“快謝禮啊,難道你想讓姁兒的心意白費嗎?相信她,這就是你和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難道你不懂嗎?”
唐婧的眼睛紅了,她躬身致禮,暗啞地說道:“臣……謝過陛下。”
大殿前側的高腳銅燈搖曳著黃色的火光,孔林祁看著他們安然無恙地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眼底深處的惡毒愈發深沉。
他倏然轉眸望向殿中的任芯——
沒有想到,任芯微微蹙眉,卻也正看著他,眼睛裏有種淡淡戒慎的霜氣,竟然讓他感覺有種淩駕於他之上的錯覺。注意到他在看她,任芯淡然輕笑,轉首望向殿上,率先說道:
“陛下,民女已做好準備,可以請孔大人進行下麵的入詔儀式了。”
劉徹點了點頭,看向孔林祁,朗聲道:“那就繼續儀式吧。”
任芯的神色依舊平靜淡然,沒有顯露出一絲慌惑的神色。看到她始終都是這副情緒無波的模樣,孔林祁頓時怒發衝冠!
竟然敢公然輕視於他?太傲慢了,簡直太傲慢了,平日裏有一個易子遙還不夠,現在竟又多來一個!真不愧是師出一門啊,就連這副不屑於人的淩傲模樣都如此神似!都不把他放在眼裏嗎?好啊,今次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一個“怕”字!
眼睛邪惡地掃向任芯,可孔林祁的臉上卻漾出了一派斯文的笑意。
他說道:
“義姑娘,今歲的醫士爭選是沒有按照往歲的規程來競出結果,想必這一點義姑娘也是很清楚的。作為醫者,學理、脈法、針術缺一不可,當然義姑娘的醫術早在上歲便廣為傳揚,所以下麵的儀式明為是為了能夠讓今歲所有來參選的醫者心悅誠服,但實則是為了能夠讓宮中在座的各位大人們都可以一覽我們官醫的風采,從而更加放心地將自己的身體交由我們官醫來善佳調養。”
說著,他微微朝大殿一側抬了抬手,立時一個深衣內侍端著東西走了上來,任芯轉頭看過去。
是他?!
那個方才在殿外從她身前匆匆走過的三個內侍之一,那個名叫杜少恒的少年……
在殿庭列班的右側,所有在場的官宦裏,靜笙擔心地猛然晃了一下!任芯的眼角餘光無意掃到靜笙如此不安地舉動,心裏暗暗地一沉,隱約感到下麵會有一些不祥的事情將要發生。
群臣中的王成徽一副悠閑地捋須而笑,笑意飄忽,仿佛看戲一般漫不經心。劉徹靜坐在大殿之上,目光深幽,可唇邊的線條卻始終是似有若無地輕挑著,韓嫣站在他的身側,神情恭敬而沉穩。
內侍杜少恒手端著一個鎏金銅盤停站在了孔林祁的身旁。
他的衣袖依然是直直地低垂著,手端的盤麵上也依然是用著櫻桃紅的錦帛嚴嚴遮蓋。少年低著頭,似乎隻是完成使命似的列站在一邊。
孔林祁別有深意地看向任芯:
“今歲的爭選雖然被意外中斷,但據聽聞義姑娘的脈理曾在上歲便勝過今屆的頭甲,甚至還在民間被傳為一時佳話,可見義姑娘的確很是精通脈學一門啊。”
他讚賞地微勾唇角,手指輕輕點了下身側人手中的銅盤。
仿佛很有默契般,杜少恒立即高高地將銅盤舉過頭頂,深深地低垂下頭,眼睛盯著地麵。
任芯站直身,暗自警惕,神情淡然地望著他們。
“義姑娘也很清楚今歲的廷測試題中似乎也有著許多有關脈理的考析,不過……我想那些應該是不會難倒義姑娘的吧。”
孔林祁眯著眼微笑,接著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