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匆匆、歸鴻度影,東風搖蕩情懷。
暮色越來越濃,任芯放下手中的竹簡,走到窗前,點燃了一盞油燈。唐婧和靜笙去參加設在京城最賦盛名的酒樓——望風閣的賀詔酒宴去了。由於酒宴不是要求所有入詔之人必須出席,所以她便沒有與他們同去。
那種表麵推杯換盞的繁華之氣,不過就是權勢之間的互利情分。她現在已然活得很虛偽了,又何必添那一抹涼薄,而且縱兒的到來也似乎打亂了她的一些心緒。
深深地歎了口氣,任芯拿了一件長袍從房內走了出去。月光很亮,照得整個院子如流水一般,穿過西邊的長廊,她隱約看見老管家唉聲歎氣地端著食盤,從東院裏撤了出來。
今日在府中用晚膳的人很少,隻有她和縱兒,還有易子遙,可是易子遙因為有病在身一直未曾露麵。聽縱兒說,他是因為連日來的奔波和休息不佳而感染上了風寒。
沿著幽靜的長廊拐進了東院,有燭光從書房的窗欞散出來。
透過紗白的窗紗,她看到易子遙正斜靠在書案後的憩榻上。房內隻燃著案上的一盞青銅燈,案麵上堆砌著一卷一卷的竹簡,遮了滿滿的一案。在寂寞的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中,他的身影如同晚秋中的霜露,清涼而落寞。
時不時地輕喘低咳是唯一在這寂寞裏的聲音。
他不知在看著書案上的什麼,很專注卻又好像很飄忽,仿佛整個人沉浸在了一個其他的時空裏。
任芯站在窗外,靜靜地凝望著他,目光緩緩地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然後,她靜靜地轉身離開。
淡淡的火光從後院燒廚的木窗朦朧地滲透出來。
夜色漸起,墨空中綴著繁繁朗星。
院內很靜。
晚風微微,依稀吹來了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廚下,義縱站在一個低矮的火爐前,手裏拿了柄木匙,認真地盯著上麵的藥罐。藥蓋半啟著,一縷氤氳的藥氣緩緩地彌散在半空中,夜間裏有著微微的涼意,風從開敞的木窗吹了進來,也帶著些許的清寒。
義縱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往火爐前湊了湊。
一件青白色的長袍搭在了肩頭,他轉過頭,看見任芯站在他的身後。
“夜涼了……”
隻有極短的三個字,義縱看著她,眼中那抹瞬間亮起的光芒又漸漸地暗淡了下去。
任芯笑笑:“怎麼了,不高興見到我嗎?”
“沒有!”他立刻急急地搖頭,可又馬上失落地一句話也不說。
藥氣濃烈地升騰起來,藥蓋“啪啪”地叩打著藥罐邊緣,義縱看她一眼,還是抿著嘴唇轉過了身去。
任芯沉默地看著他。
他掀開了爐火上藥蓋,拿著木匙一下一下地翻攪著。
廚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良久……
身後傳來了離去的腳步聲,義縱的手指在木匙上一點一點地收緊。
“……為什麼……”
低頭看著白蒙蒙的藥氣,聲音幹澀沙啞地從喉嚨裏擠出來,“姐姐還在怪我那時非要你來參加醫士爭選的事嗎?”
任芯在門邊站住:“……沒有。”
“那……那為什麼姐姐都不願對我多說一句話?”
他心痛地轉過身,眼珠漆黑地凝視著她,“為什麼姐姐你一點都不開心我來,難道……姐姐都不會想我的嗎?”
那聲音裏透出來的小心翼翼就像是一把刀刺在了任芯的心上,她暗暗地深吸口氣,緩緩轉身看向他。
“我沒有不開心,也沒有不願與你講話,我隻是有些害怕。”
“害怕?”義縱沒有聽懂她的話。
任芯倚著門板,仰頭看向滿天的星星,忽然問道:“縱兒喜歡住在這裏嗎?”
義縱愣愣地看著她,沉吟了片刻,他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任芯看向他,他微笑著將她的手臂抱在懷裏,唇角漸漸綻開一朵似星光般燦爛的笑容。
“縱兒隻喜歡有姐姐在的地方。”
“傻瓜……”任芯屏息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眼底隱約閃出濕潤的霧光,“如果姐姐處在了會對你不利的地方,你也要來嗎?!”
他依偎在她身邊,不在意地說道:“姐姐怎麼會對縱兒不利呢,縱兒會和姐姐永遠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藥罐中的湯藥煎好了。
義縱從裏廚拿出一個繪著銀邊金線的木碗擺在案上,任芯將一塊幹淨的白紗遮在了碗口。
小小的燒廚內,姐弟二人靜靜地忙碌著。
用清水將爐火澆滅,任芯執起藥罐將藥汁緩緩地濾入碗中。眼見縱兒已經有了濃濃的倦意,她隻好遣了他回房歇息。本來是想讓管家再將藥與易子遙送去的,可是管家一見是她端著煎好的湯藥過來,連忙說是自己還有大人交代的其他要緊的事情要辦,忙得很,所以就隻好再勞煩她給易子遙送去。
東院的書房依舊亮著微弱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