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年甲申(1884年),吳長慶自統三營回奉。不兩月,世凱自結李相,一切改革,顯才露己。
袁世凱因得到李鴻章的提攜而升官,頂替了吳長慶的位置,這讓本已失落的吳長慶更為難堪,不久鬱鬱而終。
為此,張謇曾致函斥責袁世凱背信棄義,這封信文句尖刻,其中有讓袁“痛改前非”等極其刺激的詞句。袁接信後沒有回複。兩人交誼中斷,彼此十年不通音訊。
關於兩人的斷交,劉厚生在《張謇傳記》中談到,張謇是第一個賞識並提拔袁世凱的人,也是第一個與袁世凱翻臉的人。兩人交誼破裂的主要原因在於道德觀念不同。張謇有書生本色,傳統道德觀念十分深厚,對官場傾軋不以為然,不能容忍他認為是“背叛”的人與事。雖然張謇與袁世凱反目,但仍承認袁世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時的北洋大臣李鴻章也看中袁世凱的才幹。袁世凱盡管“缺德”,但才識為時人認可。
宣統即位後,袁世凱受到清廷排擠,被解除了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等職,遂藉養病之名退隱老家彰德,韜光養晦。此時國內立憲的呼聲已成排山倒海之勢。1911年6月7日,張謇為實現立憲,入京對清廷進行最後勸告,途中順道去河南彰德探訪謫居的袁世凱。兩人長談達7小時之久,言談之間袁世凱表達出與張謇合作之意。張謇以為他真心為立憲出力,高興地說:“慰亭畢竟不錯,不枉老夫此行也!”離京後,張謇又經天津參觀了袁世凱任直隸總督時所建設的各項工程設施,感歎袁世凱任時為艱,仍全力行事,得出“舉世督撫,誰能及之”的結論。彰德會晤和天津考察,張謇對袁世凱重新產生良好的印象。為促成立憲運動,張謇盡棄前嫌,與袁世凱重修舊好。不久,袁世凱被清廷起用,北袁南張,朝野遙相呼應,對晚清政局起了重要影響。
辛亥革命期間,張謇與袁世凱的交往甚為緊密。武昌起義爆發後,以袁世凱為代表的北方實力派和革命黨為代表的南方民主共和勢力成為對立的兩極。期間,袁世凱奪取臨時政府最高權位時,得到張謇的大力支持。1912年2月,臨時政府要求袁世凱南下就任總統,張謇為袁世凱獻計,要袁世凱利用駐京外交使團和北方數省民情,對南方臨時政府施加壓力,並積極協助袁世凱政府部署人事安排。張謇以立憲派資深領袖的地位,大力為袁世凱出謀劃策。
1912年2月12日,袁世凱逼迫清帝遜位,遜位詔書即是張謇主撰的。3月10日,袁世凱在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張謇為了幫助袁世凱盡快完成統一,於5月初正式成立共和黨,此後又將共和、民主兩黨合並,改組為進步黨。
民國政府成立後,民族工商業開始複蘇。張謇以為統一局麵業已形成,於是集中精力在南通經營企業,推行地方自治。1913年10月6日,國會選舉袁世凱為正式總統,由熊希齡組閣。10月中旬張謇應邀前往北京,就任熊希齡內閣,總掌農林、工商兩部。同年,北京政府在北平設立導淮局,次年改為全國水利局,由張謇兼任總裁。可見,此時張謇對袁世凱是寄予厚望的,並且願意與之合作。
辛亥革命前後和民國成立之初,張謇全力支持袁世凱,兩人度過了一段蜜月期。對張而言,這不是出於對袁世凱人品的敬仰,也不是出於個人感情好惡,而在於張謇作為民族資產階級,希望國家免於戰亂,渴求時局安定。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後,清廷瀕臨瓦解,戰機四伏,需要一位實力派首領來控製局勢,維持社會政治環境的穩定。張謇認為,孫中山雖然享有較高威望,但缺乏軍事實力,惟有袁世凱既能控製清廷,又有北洋軍隊為後盾,還得到列強的支持,成為不可替代的人眩這是張謇支持袁世凱奪權的“大局觀”。
但張、袁兩人合作的前提是維持共和,實現立憲政體。張謇一直傾心於立憲與共和,認為“環觀世界,默察人心,舍共和無可為和平之果,趨勢然也”。一旦袁世凱取消共和,欲帝製自為,張謇便再度與之分道揚鑣。
1913年11月4日,袁世凱下令解散國民黨,進而解散國會。7日,張謇當麵向袁世凱提出“維持國會”的建議,未被采納,對袁世凱很失望。1914年2月,熊希齡內閣被迫總辭職,張謇因導淮工程沒有辭職。張謇勸告袁世凱說,“解散國會、改總統製、祀天用袞冕”,將會誘發新的動亂。但袁世凱做皇帝夢著了迷,怎麼會醒悟呢?
1915年5月9日,傳言袁世凱簽署批準“二十一條”。張謇極為不滿,辭去農商總長職務,並斷然拒絕籌安會的拉攏。11月又辭水利局總裁,與袁世凱一刀兩斷,返回到南方,繼續從事實業、教育和地方自治事業。袁世凱則執迷不悟,悍然稱帝。
1916年3月22日,在國內外一片討伐聲中,袁世凱被迫取消帝製,廢除“洪憲”年號,83天皇帝夢宣告破滅。袁世凱通過徐世昌再次邀請張謇北上,遭到張謇斷然拒絕,奉勸袁世凱“急流勇退”,以平民憤,從而早日結束戰亂局麵。1916年6月6日袁世凱病死。張謇感歎道:
三十年更事之才,三千年來未有之會,可以成第一流人,而卒敗群小之手。
由此可見,張謇既賞識袁世凱,認為他具有治國之才,又可惜他被“群斜誤導,批評的餘音中,似仍有同情之意。這可能是由於張謇念及舊交,不忍責之過嚴的關係吧。
六
施愚,字鶴雛,號小山,四川涪陵人,生於清朝光緒元年(1875),光緒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進士,後遊學日本、德國等,曆任翰林院編修、戶部江西司主事、考察憲政大臣顧問、憲政編查館科員、度支部清理財政處總辦、弼德院參議、法製院副使等職務。
1912年民國成立後,經孫寶琦推薦,施愚擔任總統府秘書。1912年7月30日至1914年5月26日,施愚先後擔任國務院、政事堂法製局局長,在近兩年的時間裏,施愚主持製定了北洋政府的官製官規及一係列法律文件。在袁世凱撕毀《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的過程中,施愚等法律派起了打手作用。
1913年6月底,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按照《國會組織法》第二十條的規定,由參、眾兩院各自選出三十名議員組成憲法起草委員會,負責憲法起草工作。憲法起草委員會成立不久,袁世凱即將法製局擬訂的一個憲法草案大綱提交憲法起草委員會。這個大綱共二十四條,除在形式上采用內閣製外,其主旨在擴大總統權力。大綱要求賦予總統下列權力:大總統對於兩院之議決有複議權及拒絕權;大總統有任命國務員及駐外公使權,無得議會同意之必要;大總統有發布緊急命令權;大總統有議會停會權;大總統得參議院同意,有眾議院解散權;行政最高權委任之於大總統,內閣總理及各部總長輔助等。
袁世凱企圖強迫憲法起草委員會按照他的意誌製定憲法。對於袁世凱的專製獨裁要求,憲法起草委員會未予理睬。1913年10月16日,憲法起草脫稿,並在報上公布以征求社會各方麵的意見。袁世凱見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完全采納他的要求,便決心破壞國會的製憲工作。
首先,袁世凱故意無視《天壇憲法草案》的存在,由法製局提出所謂《增修約法案》,要求將《臨時約法》中限製大總統權力的種種規定予以修正,但遭到國會的拒絕。接著,袁氏又於10月18日谘文國會,與憲法會議爭奪憲法公布權。指責憲法會議會布《大總統選舉法》侵犯了大總統的法律公布權。袁不待國會的答複,即於10月23日派遣施愚、顧鰭黎淵、方樞、饒孟任、程樹德、孔昭焱、餘肇昌等八人強行要求出席憲法會議,他們聲稱“奉總統令,來會陳述意見”,並宣布袁氏谘文,要求此後開會都要事先通知國務院,“以便該委員等隨時出席陳述”。但憲法起草委員會嚴詞拒絕施愚等八人出席憲法會議,並嚴正指出按照會議章程:“除兩院議員外,其他機關人員不但不能出席,即旁聽亦不可”。國會的不妥協態度,促使袁世凱狗急跳牆,悍然決定以暴力手段摧毀國會。
袁世凱在非法解散國會並撕毀《臨時約法》後,成立禦用的“約法會議”。約法會議議員共57人,實際上都是由袁世凱及其爪牙指定的角色,人們稱“約法會議是法製局的放大”。袁世凱指定賣身投靠的原安徽都督孫毓筠為約法會議議長,法製局局長施愚被指定為副議長,王式通、顧鼇先後任秘書長。
1914年3月18日,約法會議在北京象坊橋前參議院會場舉行開幕典禮。國務院代總理孫寶琦代表袁世凱出席會議並宣讀大總統約法會議成立頌詞。“頌詞”繼續攻擊《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其內容規定束縛政府,使對於內政、外交及緊急事變幾無發展伸縮之餘地。 本大總統證以種種往事之經驗身受其苦痛,且間接而使四萬萬同胞無不身受其苦痛者,蓋兩載於茲矣。方今吾國憲法既因事實上之障礙而猝難發生,若長守此不良之約法以施行,恐根本錯誤,百變橫生,民國前途危險不可名狀,故本大總統對於此次增修約法固信諸君發抒偉論,必有良好之結果,尤願諸君寶貴時日能為積極之進行也。謹致頌曰:中華民國萬歲!中華民國國民萬歲!”
袁世凱這個政治騙子,口裏喊著“中華民國萬歲”的口號,內心裏卻一直做著皇帝夢。口是心非,這是政治流氓欺世盜名的一貫伎倆。繼孫寶琦、孫毓筠先後致詞後,施愚也以副議長身份發表就職演說:
今日約法會議開會選舉正副議長之結果,以鄙人承乏副議長一席,以在會諸君之年齡、學識、社會之聲譽、政治之經曆比較言之,先進甚多,而選及鄙人無任慚愧。 鄙人近年來於立法事業以職務關係稍有經驗,即此次增修約法,鄙人素日亦頗有所主張,當為諸君所共聞,以今日互選,卜之主旨當能一致,甚願以經驗所得供諸君之參考。 鄙人嚐考各國法律,幾經一次修改,必以施行之當時能否適合為標準,無論異國之法律不能強行於本國,即本國之法律因時間先後之不同亦有不能施行盡利者,約法之良否已有公論。今觀已過之曆史,政府與國民既皆因是障礙而受痛苦,則其對於約法觀感相同,將來討論結果,其增修條件雖尚待研究,然必能互相印證,一致主張,此則鄙人所可預料者也。約法既刪去臨時二字,將來究能為正式憲法之藍本與否,現在尚不敢斷定。惟既應當時之所必需而從事增修,則其增修之結果必能適合於施行之當時,此亦鄙人所可預料者也。果能適合於施行之當時,則此施行期間必能得一良好之結果,而我國將來之進行,即憑此數年間之建設以為基矗此數年間因根本法之良善,使國家基礎得以堅固,則將來之進行亦易收效力。故現在增修約法完備一分,即將來正式憲法亦多得一分之良善結果。觀於德意誌聯邦憲法幾全用北德意誌憲法之原文,蓋已經實行而又適合,後此即難大變亦不宜屢更,我國將來正式憲法是否即用此次增修之約法,現在雖不可知,然憲法之良否,即視此次增修約法如何而以為根據可斷言也。深願諸君對於約法之增修當視同將來之憲法一體鄭重注意,以備為將來正式憲法之藍本則幸甚矣。
約法會議在孫毓筠、施愚主持下,用了一年的時間,先後炮製出了《中華民國約法》、《參政院組織法》、《審議院編製法》、《立法院組織法》、《立法院議員選舉法》、《大總統選舉法》、《國民會議組織法》等法律文件。在完成這一切形式上的手續後,於是1915年3月18日舉行閉會式。
其實,約法會議是袁世凱的禦用機構,所有的法律文件都是按照袁世凱一人的意圖進行的。《中華民國約法》賦予了袁世凱以絕對的專製獨裁權力,這些權力與封建帝王毫無二致。故人們稱這部約法為“袁記約法”。
施愚在為袁世凱完成這一切獨裁專製的法律文件後,卻因為不讚成袁世凱稱帝,於1915年5月辭去法製局局長職務,改任參政院參政。施愚的思路是擁護袁世凱實行專製獨裁,但不讚成袁世凱稱帝。故在洪憲帝製過程中,施愚並沒有積極參與請願與勸進活動,在著者所查到的史料中,施愚的名字僅在“四川省公民”張炳華等215人的勸進書上作為5名介紹人之一出現過一次。無論是以雲南將軍唐繼堯、巡按使任可澄名義發表的要求袁世凱取消帝製、誅除禍首的通電上,還是黎元洪總統發表的懲辦洪憲帝製禍首名單上,均沒有列施愚的名字,可見,施愚在洪憲帝製中陷得不深。
七
胡瑛,字經武,湖南桃源縣人,生於1884年。1904年胡瑛在湖南長沙經正學堂讀書時,受老師黃興的影響參加華興會,並由黃興介紹到湖北成立華興會湖北支部,結識了湖北革命黨人劉靜庵、曹亞伯、呂大森、張難先等。同年7月,科學補習所在武昌成立,呂大森任所長,胡瑛任總幹事。科學補習所被封閉後,胡又擔任漢口《大江報》和《夏報》主筆。1905年春胡瑛赴日本留學,入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係。同年8月,中國同盟會在日本東京成立,胡瑛當選為評議員之一。《民報》編刊後,胡瑛常為它撰稿,參與編輯工作。胡瑛與宋教仁、覃振被稱為“桃源三傑”。
1906年12月,胡瑛與梁鍾漢、朱子龍等奉孫中山之命回武漢,與日知會領導人劉靜庵等謀劃在武漢起義,以響應萍瀏醴起義,因留日學生郭堯階告密,胡瑛與梁鍾漢、朱子龍、劉靜庵、張難先等8人被捕,胡瑛被判處永遠監禁。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次日,胡瑛被釋放出獄,擔任湖北軍政府外交部長,參與南北議和及南京臨時政府的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