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2月,國民黨取得了第一屆國會選舉的勝利,參、眾兩院均為多數。國民黨選舉的勝利使袁世凱大為震驚,派人於3月20日將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槍殺於上海車站,由此釀成“宋案”。不久,“宋案”大白於天下,國民黨人紛紛揭露袁世凱的罪惡行徑。蔡鍔雖然也承認宋教仁“奔走國事有年,締造共和,著績尤偉,其學識宏通,尤今不可多得之才”。但對殺宋的主犯袁世凱不置一詞,卻要國民黨人“勿俠成見,勿尚意氣,勿憑勢力而壞法紀,勿造言詞而亂聽聞”。“宋案”尚未解決,善後大借款事又發。4月26日,袁世凱不經國會同意,私自與五國銀行團簽訂了條件極為苛刻的善後大借款合同。消息傳出:國民黨人怒不可遏,對袁氏大張撻伐。蔡鍔不論事非曲直,一味袒護袁世凱,“對此危機,舍借款還債外,別無急治標之方。政府此舉。凡在內外,當予寬諒”,“借款係政府萬不得已之舉,且條件已經前參議院通過,並非政府違法,無反對理由”。
“宋案”、善後大借款的連續發生,袁世凱的違法行徑、獨裁專製野心的一次次暴露,使國民黨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7月12日,李烈鈞在湖口討袁,7月15日,黃興就任江蘇討袁軍總司令,二次革命爆發。二次革命爆發後,蔡鍔立即向袁世凱獻計說:“添重兵馳赴各地,分頭截剿,早日撲滅以免星火燎原”。他對討袁軍大肆攻擊,甚至一改昔日仇視《臨時約法》的常態,給討袁軍以“割據”“叛亂”的罪名。他發表通電說:“民國憲法尚未篡定公布,則《臨時約法》自應遵守。今以約法規定領土內宣告獨立,形同割據,是謂破壞統一”,“討袁之名,斷難成立。謂袁有政治罪過耶?則責任在國務員,討袁之事,更屬悖謬”。為幫助袁世凱鎮壓二次革命,蔡鍔還曾組織滇、黔、蜀三省聯軍,“擬出師三鎮,以為官軍聲援”。二次革命末期,他還派兵入川,鎮壓熊克武討袁軍。
蔡鍔擁袁,曆曆在目,跡跡可考。蔡鍔擁袁,直接關乎於民初政局。由於他的積極擁袁,增強了袁世凱的政治、軍事實力,民主製度、民主力量過早地被袁扼殺,袁世凱軍閥專製政權得以迅速確立。而這一切,又使袁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助長了其稱帝的野心。所以蔡鍔擁袁,在客觀上對民初社會造成了不良影響。1916年1月,梁啟超在致蔡鍔的信中,對他們民初幾年的活動進行反思,“當思辛亥以還,非吾儕黨派軋轢,意氣相陵,何至兩派俱傷,使夫己氏匿笑而坐大”。同一時期,進步黨下層黨員反思的更為明確徹底,“吾黨四年以來,擁護袁氏,斷送國家應速懺悔”。其中,也流露出對其領袖人物梁啟超、蔡鍔的不滿。
蔡鍔是一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但他為什麼這樣傾心擁袁?我們認為:
首先,蔡鍔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他仇袁、擁袁以及後來倒袁都是為了愛國。他仇袁、反袁、倒袁是愛國之舉,無須說明,怎麼擁袁也是愛國呢?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袁世凱繼任大總統,南北統一。蔡鍔認為,袁世凱是中華民國的象征,擁護袁世凱就是擁護國家,擁護統一。既然選舉袁世凱為大總統,那就應該支持他、扶持他,依靠他建設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一個強大的國家。正如他所說:“總統當國家行政中樞,負人民負托之重任,使因少數人之黨見,減削其行使政策之權,恐一事不能為,必陷國家於不振之地”。所以他一心一意地擁護袁世凱搞建設,最怕中國出現內亂,由內亂而引起外國幹涉,以陷國家於不利之地。二次革命他支持袁世凱鎮壓國民黨就是如此心態,“外人謀我方急,正利我有內亂,以實行瓜分毒計。贛事不幸,竟致決裂,鬩牆釁起,外侮將乘,哀此神州,陸沉可懼”。“我國自改革後,元氣大傷,至今瘡痍未複,斷不可有第二次破壞”。蔡鍔這種心理,是辛亥革命後人們普遍要求社會安定的共同心理。革命後的首要任務是恢複社會秩序,發展經濟,建設國家,而不再是革命。所以二次革命中,幾乎整個資產階級都站到了袁世凱一邊。蔡鍔擁袁,是可以理解的。
其次,袁世凱擁有一定的軍政實力和統治經驗。他在清末練就了北洋軍六鎮,新政中革新政治,發展經濟,政績突出,賦有統治經驗,被許多人認為治理中國非袁莫屬。袁世凱就任大總統後,雖然在政治上不斷破壞《臨時約法》,打擊、鎮壓革命黨人,加強獨裁專製政權,但在經濟上也製定了一些發展資本主義的政策和措施。加上袁善於欺騙,一而再、再而三地聲明擁護共和。因此,許多人被其迷惑了,一時識不清袁的真麵目,把治理中國、發展中國的希望都寄托在袁世凱身上。孫中山曾在一個時期就是這樣認識的。他說:“欲治民國,非具有新思想、舊經練、舊手段不可,而袁總統適足當之”。蔡鍔更視袁為“近代偉人”,“宏才遠略”,因此,“想帶著袁上政治軌道,替國家做些建設事業”。蔡鍔如此,梁啟超、嚴複、張謇等也莫不如此。梁啟超認為,“袁氏本自有相當之勢力,苟能善用之,誠足以致中國於治強”。嚴複也曾說過,“顧居今之日,平情而論,於新舊兩派中,求當元首之任,而勝項城者誰乎”?這麼多偉人、名流都曾擁袁,對蔡擁袁就不難理解了。
再次,蔡鍔擁袁,還與其忠實執行進步黨的大政方針政策有關。進步黨是以梁啟超為核心的資產階級右翼政黨,由清末立憲派轉化而來,該黨雖然也有著發展資本主義的宏偉藍圖,但在民初,在袁世凱北洋勢力、國民黨、進步黨三大政治集團中,該黨的鬥爭策略是擁護袁世凱,建設強大的中央政府,依靠袁世凱進行溫和的、漸進的改革,而把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視作“禍國派”“暴烈派”,作為第一大敵人而打擊之。蔡鍔是梁啟超的學生,受梁思想影響頗深,自然為進步黨人,且任進步黨本部名譽理事和湖南支部的支部長,不僅是進步黨的領袖性人物,而且是進步黨中的實力派。所以,雖然他和國民黨的領袖黃興有著較好的個人關係,但在重大政治問題上,忠實執行進步黨的方略,擁護袁世凱,反對國民黨。二次革命前,黃興等曾約蔡鍔與其一致行動討袁,他不但不響應,反而向袁作了彙報,“閩、湘約滇,亦未應,複電斥之”。其擁袁立場,是非常明確的。
最後,蔡鍔擁袁,是辛亥革命後一種民族心理的具體表現。即辛亥革命將西方資產階級的民主製度——憲法、國會、總統、內閣等全部移植過來,天賦人權、三權分立等的政治學說為資產階級革命黨人反袁的銳利思想武器,這無疑是進步的。但對整個民族來說,由專製而驟易共和,儒家文化、傳統觀念、幾千年的專製統治在人們的思想中還占有相當的位置,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袁世凱則較好地把握利用了這種民族心理,戰勝了國民黨人,確立起專製政權。他曾說:“雖易帝國為民國,然一般人民心理,仍責望於政府者獨重,而責望議會者尚輕,使為國家元首而無權,即有權而不能完全無缺,則政權無由集中,群情因之喚散,恐為大亂所由生”。
蔡元培默察民初政治,得出同樣的結論:“中華民國約法,有責任內閣之製,而當時普通心理,乃不以為然。言統一、言集權、言強有力政府”。蔡鍔是具有這種民族心理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受傳統文化影響頗深,留學日本又受日本軍國主義的影響,認為中國要致富強,必須集權,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他臨終遺言,反映了這種思想,“少慕東鄰強盛,恒持軍國主義,而非大有為之君不足以鞭策而前”。他把袁世凱視做大有為之君,想輔佐袁世凱、依靠袁世凱使中國走向富強道路。所以擁袁不遺餘力。但不久,蔡鍔對袁世凱的幻想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