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節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1 / 1)

劉小雲

前幾天,我四姐,也就是博客上的水流雲在給我發了一個紙條,說農曆十一月十四就是爸爸98歲的生日,你準備如何紀念?她說,她準備發她和大姐近期去拜訪95歲高齡的我國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王懷安的文章,另發1999年她在香港大公報發的《法製建設的又一個春天》。我覺得這兩篇文章足已表達她對爸爸的懷念。我呢?我該寫點什麼?真想爸爸呀!他老人家逝世已經25個年頭了,想起他走的那一刻,就像是昨天,曆曆在目。

爸爸的壽數不高,隻有七十有三,就是人們常說的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的那個壽限。可是爸爸的很多老同學、老戰友都突破了這個不祥的壽限,活到八九十歲,甚至有的現在還體康身劍我之所以交往那麼多的忘年交,那都是爸爸留給我的至交。跟他們神交,猶如爸爸就在眼前。

我想了一個題目:假如爸爸活到今天。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們可以隔三差五回娘家,老遠老遠就喊一聲:“爸!我回來了!”爸爸就坐在他的書案前,書案上有他的文房四寶,牆壁上有他的書法墨寶。我給他倒上一杯茉莉花茶,坐在他的對麵,聽他侃詩。

要知道,吟詩揮毫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一個早在上世紀40年代,在太行山上躍馬揚鞭戰日本時,就獲得“詩人縣長”美譽的老詩人,詩在他的生命長河中該是什麼樣的地位?但是,他太忙了,忙於政務,到他離休獲得全身心解放,能專心於詩詞創作時,他的身體已經非常孱弱。那時候,他很想與我談詩。《山西日報》上不幾日就會有他的一首小詩,太原日報《雙塔》副刊的第一期就特約他的詩作。每有新作,他都想念給我聽,可是,可是,我那時候還未對詩詞產生那麼多的興趣,隻是任他一廂情願地講,而我卻未與他共鳴。現在想起來,後悔呀!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肯定會與他常常和詩,依他的韻,或是與他同題同韻,因為我現在也是山西詩詞學會的會員,我們父女倆會在詩海裏暢遊,他該有多盡興!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的很多文章就不用舍近求遠到處考證。哪怕他老人家隻動嘴,那也是第一手資料,彌足珍貴。可是,他在世時,極少與我們談他自己,而我們也沒有意識到那些史料的珍貴。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們倆會將他們那一代革命者犧牲自我,拯救人類的偉大黨性寫出來,那是一部近代史。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醫療條件比起上世紀80年代,要進步許多。他不會那麼快撒手人寰的。他見天聞雞起舞,練劍打拳,身體會硬朗起來的。他眼見得他的兒女孫輩乃至重孫輩一個個都成氣候,廣布在國內外的各個行業,心中該有多大的安慰!他為兒孫寫過的詩作,其實都在影響著一代代晚生的每一步。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們會在每年為他祝壽。山南海 北回來的幾代人,都會給他帶回這樣那樣的禮品。他呢?照樣撫摸我們每一個人的腦袋,用他的前額貼貼我們的前額。我們在爸爸身邊時,他常這樣,貼貼我們,那種感覺常讓我回味。過年時,他會給每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一份壓歲錢,然後,也用他的前額貼貼孩子們的前額。看著他生命的延續,他又有詩性了。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們會一起回到太行山的深處,那裏有我們的故土。他和媽媽帶著我們走出大山時,是騎著馬兒翻山越嶺的,可是現在,高速公路直通家鄉。他什麼時候想回鄉什麼時候孩子們就會開著車,在他熟悉的每一個地方都停一停,任他深情回顧刻骨銘心的件件往事。

假如爸爸活到今天,我也不忍看到他感情脆弱時的眼淚。我曾見到他垂淚作懷我們的媽媽,他們感天動地的愛情成就了我們一大家人;但是,假如他見到了他親愛的三女兒也不幸作古,那在他感情上是更難以接受的。三姐臨去世前,還完成了萬餘字的文章《相約鬆江》,字裏行間流淌著對父母親的懷念。還是別讓爸爸看到這些揪扯人心的事,好在三姐到那個世界裏又與父母重逢,父母懷抱裏的三姐又得到了那份久違的溫馨。

這麼多的假如,也隻能是假如。爸爸終究隻活了七十三歲。他走得太早了,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有設計而未能實施,有的隻能靠我們了。我常常在心底裏盤點,哪些事情我們替爸爸實現了,哪些還沒有。我們一直在撰寫著一本書,書名是《峰高水底清》,取自他的老友趙維基先輩寫他的詩“秀而挺且直,峰高水底清”;主編是“雁成行”,取自爸爸的1962年的詩句:“我有七個好兒郎,六女一男雁成行。”此書何時問世?我可以告訴父親,在您和母親百歲之時,我們會把這本書放在你們的墓碑前。那正是一行兒女對您和母親的衷腸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