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重踏奔喪之路(2 / 3)

“砰”的一聲,曾國藩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打得粉碎,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隻見他臉色煞白,幾乎昏厥過去。曾國華忙過來扶起大哥,蔣益澧趕緊停住嘴。過一會兒,曾國藩恢複過來,又問:“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蔣益澧說:“德音杭布聽後,高興地說:‘行了,僅這一條,就可以置姓曾的於死地。’接著又是一片勸酒勸菜聲。我估計後麵不會有再重要的東西了,也怕呆久了被人發覺,就悄悄地溜出來。今天下午,我便打馬來到瑞州。”

“你離開南昌,是怎麼跟他說的呢?”

“我說回南康取東西。”

“好!你今天太辛苦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吃過中飯就回南昌。”

“大人,”蔣益澧著急了,“這批惡棍真是狼心狗肺,你就讓他們這樣上告皇上嗎?”

曾國藩淡淡一笑:“他要告,我有什麼辦法呢?你放心去睡覺,容我慢慢對付他。”

蔣益澧走後,曾國華氣憤地說:“大哥,不能由他們這樣誣陷你,要給他一點厲害瞧瞧。”

康福也說:“德音杭布是滿人,他果真上這樣的折子,對大人是極為不利的。”

“豈止不利,殺頭滅門都不為過。”曾國藩又是淡淡一笑,“前些年在湖南,鮑起豹、徐有壬、陶恩培他們雖不能容我,但尚不至於這般卑鄙陰毒。他們是明火執仗,表裏一致。這些惡魔,則是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當麵是人,背後是鬼。倘若不是薌泉聽到,豈不是死在他們手中,尚不知冤在哪裏!正是康福說的,他們五人中有三個滿人,且德音杭布又是皇上親自派來的,皇上自然會相信他們的話。”

康福說:“陸元烺從前比陳啟邁、惲光宸還客氣一點,現在何以變得這樣黑心?”

曾國藩說:“查淮鹽走私,查到他的致命處了。還有史致諤,原本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我一查淮鹽,他就又怕又恨了。關鍵還是在德音杭布身上。此人既貪又蠢,為了不在軍營吃苦,真是不擇手段,這人終究會吃大虧的。文、陸正是利用他的愚蠢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卻一點都看不出,日後朝廷查出是誣告,懲辦的又是他,文、陸都會賴得幹幹淨淨。”

“大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看我們得先下手!”曾國華殺氣騰騰地走到大哥身邊。

“你說怎樣下手法?”曾國藩兩隻三角眼裏,射出冷氣逼人的凶光。

“殺掉德!”曾國華低低地但卻是沉重地拋出三個字。

曾國藩望著六弟,兩把掃帚眉連成一條橫線,陰沉沉的臉上沒有一點表示。他抬起左手,慢慢地撫摸著垂在胸前的胡須。康福神色莊重地說:“六爺說得對。德音杭布一死,那個折子也就吹了,還為我們湘勇拔去一個眼中釘。大人,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我會像捏死一隻蚊子一樣幹得幹淨利落。”

曾國藩仍舊在撫摸著胡須,仿佛那是一個智囊,可以給他以啟迪和智慧,又仿佛那是千軍萬馬,可以給他以勇氣和膽量。終於,他將胡須向右邊一甩,霍地站起來,兩道陰森森的目光朝康福、曾國華掃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進臥室。這是一個經過反複考慮後而決定的殺人的信號,曾國藩身邊的人都清楚。

“六爺,我明早和薌泉一起去南昌,你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康福摸了摸腰間的新腰刀問。曾國華沉思一會兒說:“你要耐著性子,尋一個好機會,最好讓他死在文俊、陸元烺的衙門裏。到時,我再要大哥給朝廷上個折子,告他一個謀殺之罪,讓他們一世脫不了幹係!”

康福、蔣益澧走後的第四天傍晚,文俊衙門的袁巡捕急匆匆地來到瑞州,哭喪著臉對曾國藩說:“曾大人,德大人德音杭布昨夜被人暗殺了!”

曾國藩心中甚喜,臉上故作驚訝地問:“德大人在南康好好的,怎麼會被人暗殺呢?”

“德大人他,他不是死在南、南康,而是死在南、南昌。”袁巡捕一著急,說話就有點結巴。他有意慢點說,“德大人早在十多天前就到南昌來了。昨夜,文中丞請他來巡撫衙門議事。兩人在書房密談。一會兒,文中丞外出方便,回來一看,嚇了一大跳,德大人已倒在血泊中斷了氣。文中丞立時命人封鎖衙門,卻找不到刺客的蹤影,文中丞已下令四處嚴查。”

袁巡捕說到這裏,湊近曾國藩耳邊把聲音放低:“文中丞因德大人死在他的衙門裏,當時又無第三人在場,心裏有點怕,怕說不清楚。”

幹得好,康福有心計。曾國藩心裏想,口裏卻嚴峻地對袁巡捕說:“德大人是朝廷派來的留都郎中,聖祖爺的後裔,當今皇上的叔輩,就是本部堂亦敬重他,兵凶戰危之地,從不讓他去。他住在南康,有一隊親兵專門保護,現在卻無緣無故地死在文中丞的衙門裏,又沒抓到刺客,叫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說罷,拿出手絹來擦眼睛。袁巡捕見狀,也隻得陪著流淚,又結結巴巴地說:“文、文中丞自知保護不力,有負朝廷,故遣卑、卑職恭請大人到南昌商、商量,一起捉拿凶手歸、歸案。”

曾國藩冷冰冰地說:“瑞州軍務繁忙,我如何離得開!”

袁巡捕哀求道:“文中丞一再叮、叮囑卑職,務必請大、大人放駕。”

曾國藩心想,不去看來不行,今後朝廷追問起來,也不好回話。去呢,又有點心虛。他坐在椅子上,做出一副又哀又怒的樣子,讓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他深恨自己膽氣薄弱,缺乏董卓、曹操那種亂世奸雄的稟賦。這事做得神鬼不知,天衣無縫,你怕什麼來?曾國藩經過這樣一番心理上的自責自慰後,膽子壯起來:“好!我明天和你同去南昌,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