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唐前騷體流變——擬騷、紀遊與顯誌(4)(2 / 3)

以上一段引用了一係列曆史人物,如堯、舜、齊桓公、管仲、晉獻公、孋姬、申生、徐偃王等,一方麵說明屈原《離騷》中表達的“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的為政的理性思考,另一方麵是從曆史上尋找為政得失的依據以批判現實,從而抒發“正臣端其操行兮,反離鎊而見攘”的憤激以及“懷沙礫而自沈兮,不忍見君之蔽壅”的抗爭精神。可以見出,作者對曆史意象的選擇與表達的情感與屈原騷體相同。

其次,唐前擬騷意象追擬較多的一個就是飛行意象。如《惜誓》開篇就運用飛行意象以抒情:

惜餘年老而日衰兮,歲忽忽而不反。登蒼天而高舉兮,曆眾山而日遠。觀江河之紆曲兮,離四海之霑濡。攀北極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虛。飛朱鳥使先驅兮,駕太一之象輿。蒼龍蚴虯於左驂兮,白虎騁而為右騑。建日月以為蓋兮,載玉女於後車。馳騖於杳冥之中兮,休息庠昆侖之墟。樂窮極而不厭兮,願從容庠神明。涉丹水而駝騁兮,右大夏之遺風。黃鶴之一舉兮,知山川之紆曲。再舉兮,睹天地之圜方。臨中國之眾人兮,讬回飆乎尚羊。乃至少原之整兮,赤鬆、王喬皆在旁。二子擁瑟而調均兮,餘因稱乎清商。澹然而自樂兮,吸眾氣而翱翔。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餘之故鄉。

意象上選擇了飛行意象,但此飛行是為了延緩衰老,潛意識當中則是功名未就的憂慮的一種反映,所以,飛行昆侖中加上了與仙人王喬等在一起,主要是突出成仙忘憂的思想。但是這種優遊自樂,並不能消除內心的隱憂,所謂“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餘之故鄉”,眷念故鄉,代表著一種在故鄉實現理想的願望。並導引了下文對故鄉黑暗現實的批判。

《哀時命》在表現方式上,與《惜誓》有一個共同模式,在抑鬱不平之時飛行昆侖,是想尋找解脫的途徑,但總是被思鄉之情拉回現實。回到現實之後,又看到“世並舉而好朋”、“俗嫉妒而蔽賢”的狀況,於是又想到與仙人同飛,離開這種黑白顛倒的現實,但是始終擺脫不了“時曖曖其將罷兮,遂悶歎而無名”功業無成的苦悶。應該說此篇還是較為真切地抒發了屈原式的憂憤。

《九懷》九篇,可以說篇篇都有飛行與類似飛行的遠遊意象的出現,大都是作者懷才不遇、憤世嫉俗情境下表示對現實的棄絕或是尋找出路的一種表現。如《九懷·通路》是作者在感到走投無路之時所開展的飛行,正如標題“通路”所示,也是尋找突破困境的一種方式,但是飛行的結果卻是無路可通,因而,這裏的飛行意象,很好地表達了無路可通君王的憂思。

飛行意象之所以在唐前擬騷中普遍得到追擬,主要是唐前擬騷的情感主題多是抑鬱的,往往通過這種非現實化的飛行意象來展示作者對現實的批判,同時也表現作者不同流合汙的精神品質。

第三,在男女情愛意象與香草珍木意象上,唐前擬騷仍有承繼,但是缺少屈原騷體意象的係列性與可變性,從而削弱了屈原騷體意象的豐富喻指。如男女情愛意象上,唐前擬騷更多的是追擬並強化了男女君臣的潛在性意蘊,更多地以類似於“棄婦”的逐臣心態傾訴內心的幽怨。此外,屈原騷體男女情愛的多喻性與可變性,在唐前擬騷作品中因懷才不遇主題的突出而削弱。如宋玉《九辯》表現的懷才不遇的主題,凸現的是逐臣遭貶情境下對君王的思念、欲見君而不可得的怨憂、欲遠走而不舍的留戀,其中對君王愛恨交織的情感與棄婦的心境頗為相近。這種情感在唐前其他擬騷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現。香草珍木意象,更是停留在高潔品德的喻指層麵,從而改變了屈原騷體香草珍木的可變性,也削弱了草木意象的豐富的喻指。

第四,相對於屈原騷體,唐前擬騷更多地運用自然物象的描寫抒發情感。屈原騷體主要是運用曆史、社會方麵的意象,隻是在描寫人的情感時偶爾涉及自然景色以烘托人物的內心情感。如《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也被後人認為是千古秋思的名句。其他如《抽思》雲“悲秋風之動容兮,何回極之浮浮”,《思美人》雲“開春發歲兮,白日出之悠悠”,《悲回風》雲“悲回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物有微而隕性兮,聲有隱而先倡”,《懷沙》雲“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等等,雖著墨不多,但是也意識到了自然景象對人的情感的感發以及借景抒情的作用。《涉江》更是運用相對集中的自然環境描寫來表現屈原處於惡劣環境中愁苦終窮的心境:苟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入漵浦餘儐個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狄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