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唐前騷體新變與騷賦互滲(7)(3 / 3)

從序見出曹丕此作不是出於別人委托而作,而是心有所感。雖然篇中抒情主體是阮元瑜妻,但也看出代言體之作為一種表現方法,曹丕已自覺用之,並能深刻體會“寡婦”之心境,寫出了寡婦一年四季的寡居孤苦:惟生民兮艱危,於孤寡兮常悲。人皆處兮歡樂,我獨怨兮無依。撫遺孤兮太息,俯哀傷兮告誰?三辰周兮遞照,寒暑運兮代臻。曆夏曰兮苦長,涉秋夜兮漫漫。後霜隕兮集庭,燕雀飛兮我前。去秋兮就冬,改節兮時寒。水凝兮成冰,雪落兮翻翻。傷薄命兮寡獨,內惆悵兮自憐。

篇中表達的“傷薄命兮寡獨,內惆悵兮自憐”的寡居心情,與男性抒情主體悼亡一樣,共同表現出一方的生命逝去給另一方帶來的傷痛,傷痛本身即是對生命消逝的哀婉。當然,男性悼亡之“悼”,更多的是對芳華消逝的哀痛,而以“寡婦”名篇的作品則側重於失其所天之“寡”居無依之情,雖然都是男女一方的生命消逝給對方帶來的哀痛與追悼,但是由於男女雙方的社會地位不同,形成追悼側重不同的特點。曹丕不僅己作,同時還命王粲等共作。現存有王粲、曹植、丁虜妻(一作丁儀妻)同題之作。建安“寡婦”同題之作,給後來的潘嶽哀悼創作也有影響。如潘嶽《寡婦賦序》曰:樂安任子鹹有韜世之量,與餘少而歡焉,雖兄弟之愛,無以加也,不幸弱冠而終。良友既沒,何痛如之!其妻又吾姨也。少喪父母,適人而所天又殞,孤女藐焉始孩,斯亦生民之至艱,而荼毒之極哀也。昔阮瑀既歿,魏文悼之,並命知舊作《寡婦》之賦。餘遂擬之,以敘其孤寡之心焉。

可見,潘嶽確實是善抒哀悼之情的,其“悼亡”之作,既有自作,也有代作。此篇序雲“昔阮瑀既歿,魏文悼之,並命知舊作《寡婦》之賦。餘遂擬之,以敘其孤寡之心焉”,見出與建安時“寡婦”題材與情感均相呼應。

如果說“悼亡”是夫妻雙方生者對死者的悼念,那麼,我們這裏所運用的“自悼”則取班捷伃《自悼賦》之名,指女性創作主體(不論是自創如班捷伃,還是代言如《長門賦》)對失寵與遭棄命運的自我哀歎。這類騷體創作上承《詩經》中的棄婦題材,對後世詩賦宮怨、閨怨題材創作產生很大的影響。在古代社會,對於出嫁女性來說,最大的不幸莫過於夫亡或遭棄。“夫亡”產生的“寡婦”題材既如上述,“遭棄”產生的棄婦幽怨情感,則是產生“自悼”騷體創作的原因。由於棄婦的身份與處境不同,有宮怨、閨怨之別,但表現遭棄的命運及悲悼心理則是相同的。司馬相如的《長門賦》可以說是唐前第一篇涉及宮怨的騷體作品。《長門賦序》曰:孝武皇帝陳皇後時得幸,頗妒,別在長門宮,愁悶悲思。聞蜀郡成都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相如文君取酒,因於解悲愁之辭。而相如為文以悟主上,陳皇後複得親幸。

雖然陳阿嬌的失寵也有個人原因,即恃寵妒忌而被打入冷宮,但是其請司馬相如代筆的《長門賦》,表現失寵後的陳阿嬌“愁悶悲思”則非常令人感動。篇 中以“佳人”即陳阿嬌的口吻,描寫了失寵後的淒涼心境以及再次獲寵的渴望。西漢後期漢成帝時的班捷伃失寵則與陳阿嬌稍有不同。據《漢書·外戚傳》載:孝成班健伃,帝初即位選入後宮。始為少使,俄而大幸,為健伃,居增成舍,再就館,有男,數月失之。成帝遊於後庭,嚐欲與健伃同輦載,健伃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後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健伃。”健伃誦《詩》及《窈窕》、《德象》、《女師》之篇。每進見上疏,依則古禮。

自鴻嘉後,上稍隆於內寵。健伃進侍者李平,平得幸,立為健伃。上曰:“始衛皇後亦從微起。”乃賜平姓曰衛,所謂衛健伃也。其後,趙飛燕姊弟亦從自微賤興,逾越禮製,浸盛於前。班健伃及許皇後皆失寵,稀複進見。鴻嘉三年,趙飛燕譖告許皇後、班健伃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許皇後坐廢。考問班健伃,健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憐憫之,賜黃金百斤。

趙氏姊弟驕妒,健伃恐久見危,求共養太後長信宮,上許焉。健伃退處東宮,作賦自傷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