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唐前賦體——小賦(7)(1 / 3)

玉管初調,鳴弦暫撫。陽春綠水之曲,對鳳回鸞之舞。更炙笙簧,還移箏柱。月入歌扇,花承節鼓。協律都尉,射雉中郎,停車小苑,連騎長楊,金鞍始被,柘月新張,拂塵看馬埒,分朋入射堂。馬是天池之龍種,帶乃荊山之玉梁。豔錦安天鹿,新綾織鳳皇。

三曰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度水人。

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裏衣香不如花。

雖然庾信以賦春為主,但是篇中所寫還是有春日遊春的娛樂背景,如篇中言“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度水人”,顯示了上已節的遊春之樂。篇中隻是以賦體表現手法展現一派春色,春景之下的遊春之人、春遊之樂等。全篇筆調輕盈歡快,至於創作主體的主體情感完全隱沒於“賦春”之中,表現出很強的觀物娛情的特點,即創作主體出於娛情與娛樂的需要,或者僅是為了體物而體物,對物體進行描寫,這一點頗能體現出南朝詠物賦體的新變特征,即脫卻道德附加,以娛情或賞玩的態度對待所詠之物象,走出了前此遊宴娛樂賦作力圖將娛樂與儒學關合的矛盾,創作中主動表現出與儒學詩教的疏離。

在表現人情人事上,更是表現出以女性的情與事為歌詠與描寫中心的傾向,出現一些同題之作,如《采蓮賦》、《鴛鴦賦》、《蕩婦秋思賦》、《對燭賦》等。表現女性題材的作品,兩漢魏晉多是悼亡與自悼題材,但是至南朝,從現存作品看,江淹《倡婦自悲賦》中言“九重已閉,高門自蕪”,仍是棄婦主題的延續,而南朝此類題材則更多地由棄婦轉向思婦,女性身份則轉向社會底層,諸如“倡婦”、“蕩婦”。思婦與棄婦相較,命運不同,但思婦長年獨居的處境,與寡居、失寵被棄的女性一樣,都是缺少丈夫關愛,隻是輕重有別而已。丈夫長年在外不歸,對於獨守空房的妻子而言,也是一種變相的感情遺棄,隻不過保留一個名分而已。因而,南朝小賦的思婦題材,更多延續《詩經》、《漢樂府》遊子思婦的創作路徑,但明顯地傾向於表現思婦的情感缺失與對情愛的渴望,有時更逼近人的生命本能。如蕭綱、蕭繹、徐陵與庾信均作過同題之作《鴛鴦賦》,此外蕭繹《蕩婦秋思賦》及庾信《蕩子賦》也屬此類。鴛鴦雙棲雙飛、情意和諧,作為一種兩情相悅相愛的意象與象征,不僅能起到正麵比興的效果,希望人能如物情意纏綿,所謂“見茲禽之棲宿,想君意之相親”(蕭繹《鴛鴦賦》),但現實獨處的心境,更易使人產生人不如物的反比效果,所謂“特訝鴛鴦鳥,長情真可念。許處勝人多,何時肯相厭”(徐陵《鴛鴦賦》)。作為兩情相悅與長相廝守的象征,人不如物的感受,更多的時候還直逼人的生命感受,即“聞道鴛鴦一鳥名,教人如有逐春情”(徐陵《鴛鴦賦》),庾信《鴛鴦賦》更是明言“必見此之雙飛,覺空床之難守”,情愛的失落與渴望,展露無遺。庾信《蕩子賦》也表現這方麵情感缺失後的幽怨,如言“空床起怨,倡婦生離”,又言“遊塵滿床不用拂,細草橫階隨意生”,因而,“逆想行人至,迎前含笑來”,此種含笑迎夫的想象,畢竟是“蕩子之別十年,倡婦之居自憐”(蕭繹《蕩婦秋思賦》)情感等待,包含多少獨處時的“相思相望”(蕭繹《蕩婦秋思賦》)。對南朝宮體創作的評價,雖然近年有所改變、有所認可,但是認為其低俗化、貴族化,仍然占據主流。對遊子思婦因離別而從生命本能發出的聲音,並非創自宮體作家。漢末《古詩十九首》中《青青河畔草》雲“昔為倡家婦,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其發自生命本能的情感宣泄,並不亞於宮體作家的創作。王國維言“無視為淫詞鄙詞者,以其真也”(《人間詞話》),雖然宮體作家描寫的對象與己無關,但是若從對生命欲望的肯定角度來看,則充分顯示了南朝宮體作家,已自覺地脫去倫理甚或一般夫妻情感的觀照,而是直逼人的生命本能來看待思婦獨處、空房獨守的生命與情感的雙重缺失,這是對人性的縱深挖掘,其進步意義自不待言,也應受到應有的認可與評價。但是這一人性深度的展現,卻是以第三人稱的方式加以鋪寫展示的,是創作主體客觀的表述,而抒發的不是創作主體自身的情感體驗,從而使此類小賦創作抒情意味雖濃,但與騷體又表現出很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