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中山特使(2)(2 / 3)

楊鈞為齊白石的奇遇開懷大笑起來。楊度則因黃興、蔡鍔而想起了過去的事。現在一提起黃興、蔡鍔,舉國上下誰不敬仰?作為他們當初的摯友,相比起來,簡直判若天淵。一時間,即空即有、心外無物等無我宗信條失去了力量,一股強烈的失落感、羞愧感震蕩著他的胸膛。

“第四次去了廣西梧州、欽州,第五次去了廣州、香港,再坐輪船到了上海,由上海坐火車去了蘇州、南京。”

見楊度的情緒瞬時間由熱烈轉向木然,聰明的齊白石估計很可能是某句話無意觸及了這個在政壇上屢屢失意的同門的傷心處,便很快結束了他一生中最為得意的五出五歸。

楊鈞也感覺到氣氛有了變化,便起身說:“我們吃飯去吧!”

三個人來到山東人開的小飯鋪,叫了幾個菜,楊鈞又要了一壺酒。楊度戒酒多時了,今天兄弟老友聚會京城,頗不容易,經不起弟弟幾句勸,他也端起杯子喝了兩口。他覺得腦子裏有點暈乎乎的,這幾年來一直縈繞心頭的一樁憾事,乘著多時未有的酒興泛了起來。

“白石兄,重子,湘綺師病篤的時候,你們都守候在他老人家的床頭,隻是我流落京津,既未成就一番事業,又未替他老人家送終,真正是王門的不肖弟子。”

楊鈞聽了這話,心裏想:哥並沒有成佛嘛,過去的抱負沒有遺忘,老師的恩情也還記得,依舊是人世間一個縱橫策士!

齊白石說:“直到湘綺師病危時我才得知消息,趕到雲湖橋,老人家正閉著眼睛,我以為他過了,立刻大哭起來,喊了聲湘綺師,齊璜來晚了。不料他睜開了眼睛,輕輕說,不晚,閻王爺還沒有收我哩。我趕緊拉起他老人家的手,手是熱的。湘綺師望了我很久,說,你來了,很好。我的得意學生,大部分都看到了,隻有晳子、午貽正在緝捕之中,看不到了。我說你老多多保重,說不定明年晳子、午貽會回來看你老的。湘綺師說,我是要他們回來的,我答應在湘綺樓給他們補上老莊一課。”

昏黃的燈光下,火車緩緩啟動了,湘綺師從車窗裏伸出頭來一再叮囑“奉母南歸”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楊度淒然望著小桌上的杯盤,他後悔當初沒有聽從恩師的勸告,奉母南歸,現在自己究竟算個什麼人呢?佛門居士,失意政客,還是落荒草寇?

齊白石接著說:“我握著湘綺師的手說,過幾天你老人家好了,我來為你老畫一幅山居授課圖。湘綺師說,好,畫三個人,添上晳子和午貽,桌上擺一本《南華經》。過一會兒又說,齊璜呀,你現在出大名了,我看我的門人中今後為我老臉增大光彩的隻有你了。晳子和我一樣,是生不逢時。”

齊白石轉述的這幾句話,重重地刺激著楊度的心。湘綺師至死都在惦記著自己,惦記著傳授給自己的帝王之學未逢其時,他心裏痛苦萬分。虔誠修煉了兩三年的佛門學問,在這種師生情、事業結的衝擊下,竟然潰不成軍,完全失去了抵抗力。他喃喃自語:“我那年是應該跟著湘綺師回去的。”

齊白石又說下去:“湘綺師過世後,我一邊哭,一邊畫畫。就按著他老人家生前的意願,畫了三個人,除他外,還有你和午貽,桌上擺一本《南華經》。我把這幅畫裱好,在靈柩前焚化,對著老人家的遺像說,晳子、午貽還沒回來,你老就走了,齊璜為你老畫了山居授課圖,你老今後在夢裏教他們讀老莊吧!”

齊白石的至情使楊度感動不已,胸腔裏湧出萬語千言,卻說不出一句來。

楊鈞也動情地說;“湘綺師病重的時候,也多次對我說,現在是亂世,霸道吃香,王道不興,帝王之學看來是要絕了。告訴你哥,今後若還想辦大事,隻有走新路;要不,幹脆回家讀書吟詩算了。”

楊度望著弟弟,微微點了點頭。

楊鈞知道哥哥在認真聽他的話,便趁機點出他來京的真正目的:“哥,白石師兄自從漫遊天下後畫風大為改變,現在是技進入道了。大家都說,白石師兄今後的成就一定會超過石濤、徐文長。你現在有空閑了,何不跟著白石師兄學學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