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中山特使(3)(1 / 3)

“是齊如山介紹的。”齊白石頗為自得地說。

齊如山是個戲劇家,楊度聽說過。

“上個月,齊如山對我說,梅蘭芳講過幾次了,要來拜你為師學畫畫。我說,梅蘭芳拜我為師,我不敢當。齊如山說,梅蘭芳為人最是謙和,他是因為太忙,一直抽不出空到你家來。今天他要和我商量件事,我們一起到他家去吧。我聽人說梅蘭芳生得比女人還要妖媚,下了裝比化裝時還要好看。他要拜我為師,為人又謙和,先去拜訪他也要得。我和齊如山一起到了前門外北蘆草園梅公館。梅公館很闊氣,一切裝飾都很講究,尤其是庭院裏種了許多花木,光是牽牛花就有上百種,開著碗口大的花。我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牽牛花。梅蘭芳見我來了,忙出來迎接。梅蘭芳真的生得好,等下你眼見為實。他恭恭敬敬地叫我白石師,把我讓進他的名叫綴玉軒的書齋。我特為他畫了幾朵大牽牛,他很高興,親自為我理紙磨墨。收下後,他為我清唱了一段《貴妃醉酒》。還說過幾天空閑了,要到白石畫屋來行拜師禮。過了四五天,他真的由齊如山帶著來了。”

楊度為齊白石的得意神態所打動。畫牽牛花,唱《貴妃醉酒》,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氛圍一定美極了,與自己過去在小湯山與袁克定一道謀劃帝製複辟相比,絕對是兩個天地,兩種情感,兩樣心態。

“最令我感動的是梅蘭芳的人品。他不勢利,不媚權貴,看重的是藝術,是才華,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月初,有一個議員過生日,他因為愛我刻的印章,硬要請我去。我礙不過他的麵子,去了他家。他家客廳裏坐的都是穿綢緞衣服的闊人,隻有我一個人穿布袍布鞋。那些闊人都看不起我,不理我,我一人坐在一個角落裏,後悔不該討此沒趣。想不到梅蘭芳來了。他一見到我,便快步走到我的麵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白石師,又和我很熱情地聊了幾句話後才跟別的人打招呼。滿廳人都被梅蘭芳的這個舉動弄糊塗了,他們都以為我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都紛紛過來跟我沒話找話說。我很感激梅蘭芳,回家後畫了一幅雪中送炭圖送給他,還題了四句詩。”

齊白石拉長著嗓門,用濃厚的湘潭土話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曾見前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動公卿。而今淪落長安市,幸有梅郎識姓名。”

正吟得興起,胡寶珠過來說:“梅老板來了!”

齊白石趕忙起身,向門口走去。楊度本欲和齊白石一起去迎接,想想梅蘭芳隻是一個不滿三十歲的青年,第一次在朋友家見麵便跑到門口去接,未免有點失身份,遂端坐不起。

齊白石很殷勤地將梅蘭芳從胡同裏陪著進門了,楊度一看,此人果然名不虛傳:清秀而頗近標致的五官,方正而略顯條形的麵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配上一身華貴的衣袍,真個是儀表非俗,尤其那兩隻經過特殊訓練的眼睛,美麗精亮,顧盼生彩,可以使人相信,當年的虞姬、楊玉環長的就是一對這樣的眼睛。下了裝的梅蘭芳果真比舞台上的戲中人更有魅力。

楊度正想起身打招呼,梅蘭芳卻搶先一步:“晳子先生,今天能在白石畫屋裏見到您,真是榮幸!”

楊度知道這一定是齊白石已作了介紹,便雙手抱拳說:“梅先生,我看過很多你演的戲,就是沒有見過下裝的你。聽人說,你下裝比上裝更有風采。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梅蘭芳高興地說:“在台上是演別人,在台下才是自我,不是更有風采,而是自然本色。”

到底是有學養的名伶,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楊度發自內心地讚道:“梅先生年紀輕輕,能有這樣大的名氣,真正不容易。”

梅蘭芳謙虛地說:“這都是戲迷朋友們的錯愛,我很感謝他們的捧場。我自己其實沒有什麼特殊的能耐,要說比別人強一點,這主要得力於我的家庭。從祖父起到我這一代,已是連續三代唱皮黃了。一代代的熏陶,或許要比別人略勝一籌。”

這話說得既謙遜又在理,楊度點點頭說:“你剛才說的是天賦一麵,對藝術家來說,這是十分重要的,但還要靠自己的努力。聽票友們說,梅先生在勤奮好學這方麵也是過人的。你很忙,又有很大的名氣,還來跟白石兄學畫,我想這絕不是為了消遣,而是通過繪畫來進一步培養自己的創造性和藝術鑒賞力,從而把戲唱得更好。因為各類藝術,從本質上來說都是相通的。”

“晳子先生,您真是哲人,這話說得好極了。”

梅蘭芳說完將自己帶來的畫展開,齊白石和楊度都來看。梅蘭芳畫的多為蘭草梅花,雖隻寥寥幾筆,卻也生動,看得出畫者的聰明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