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幕罷幾經春,①歎息兒音尚帶秦。
每為後生歎舊事,始知老子是陳人。②建隆乾德開王業,③溫洛榮河厭虜塵。④倘得此生重少壯,臨危敢愛不貲身!⑤
【注釋】
①“征西”二句:陸遊從戎南鄭,參加四川宣撫使幕府,家眷同去,因此兒子學會當地的方言。南鄭屬漢中秦地,故稱“音尚帶秦”。②陳人:過去時代的人物。③建隆(960—962)、乾德(963—967),宋太祖開國時的兩個年號。④溫洛宋河:參前《北望感懷》詩注。⑤不貲:價值無限。
【品評】
詩作於嘉泰元年(1201),是年詩人家居山陰。
從這一年開始,政治界露出了號召一致對外的萌芽。這個傾向到嘉泰二年便更加顯著了。所謂“坐間所言”,可能是朝廷當局派人來向陸遊征求意見。當時主戰派人物,凋零殆盡,陸遊以其詩人的聲譽和主戰態度名著當世,在士林中有領袖群倫的資格,從影響輿論的宣傳工作角度看,這個重擔隻有陸遊才能挑得起,所以韓侂胄投桃,希望陸遊報李!從詩歌內容來看,這次談話在老詩人心海中蕩起了不小的漣漪,詩人像伏櫪的戰馬,雖老邁衰朽,仍時刻準備掙脫羈縛,奔向戰場。
詩歌首先回憶壯歲從戎經曆,家眷同去,小兒的咿啞學語時光在邊防前線度過,直到現在還保存著那裏的方音。如今每當聽到兒子的秦音,就使他不禁回憶起那段流金歲月。南宋王朝的“中興”史,不過七八十年而已,生於硝煙戰火、長於萬方多難的陸遊,是親身見證王朝恥辱曆史的活化石,故往事記憶猶新,如在昨日。而那些生長於承平之際的後生們,對往事的隔閡無異於聽說《天方夜譚》。冉加之當權者刻意修飾或美化曆史,真相便邈若河漢,成為永遠的絕響了。正如西諺所雲,“你把曆史從門口驅趕出去,它還會從窗戶再飛進來”,陸遊深知“以史為鑒”的重大意義,念念不忘王室中興,對後輩耳提麵命,進行正義傳統教育。但在被西湖的暖風熏醉了的後輩們看來,這絮絮叨叨的聒噪無異於癡人說夢。頸聯運用對比手法,將宋太祖開國時的宏大的基業和後來王室播遷、中原板蕩的凋零局麵對比,暗含對南宋無能君主的譏諷。尾聯表明決心,是對來客坐間所言的回應。提出的方式雖是含蘊的、委婉的,詩人的態度是積極的、肯定的,符合其一貫的人生態度。
這首詩通過將“老子”與“後生”對待曆史的態度對比;將王業肇基之宏偉與南渡君王之萎弱對比,傳達出了“斯人獨憔悴”的孤寂情懷。特別是詩人提出的“曆史教育缺席”問題,極具現實警示意義。